阴贼
三楞安置灵芝睡了,自己又猴到墙角,他再也没了睡意。他回忆着刚才的梦,想到白天的事,记起兜里还有一张告示。他悄悄掏出那张白纸,展开平铺在膝盖上。屋里太暗看不清字,那上头说的啥他记得一清二楚。他豁然想起,姓成的要的是死人,太平房里不就有吗?去偷一个女尸就能换回五千元,足够灵芝做手术了。他蠢蠢欲动,但马上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缺八辈子德的事,人们把偷尸的人叫阴贼,就是说,这种贼是阴间的贼,根本就不是人。也最招人恨,千人唾万人骂,死了不能进老坟。总之,干下这种事,一辈子就算毙了。
事情明摆着;交不上钱,灵芝就做不成手术。不做手术,灵芝就活不成。医院不管这些,见钱开刀,没钱等死。
他面临两个抉择;要么眼看着灵芝等死,要么甘愿作一个阴贼。他脑子里有两个人在吵架:一个说:你羞先人哩!另一个说:你能眼看灵芝死?这两个人越争越烈,他脑壳都要炸裂了。
灵芝是孩子娘,家里的半边天。没有她,这天就要塌,这日子就没法过,这家就要散。
三楞猛地看见灵芝被铁链拴在一根柱子上,是因为她没钱办理进入阴曹地府的手续。三天之内拿不出一万元,她就要被赶出冥界,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三楞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任他说得石头开花,那些人却无动于衷。
灵芝浑身血污,瑟瑟缩缩蹲在地上,泪水汩汩地淌。
三楞叫天天不答,呼地地不应,急得他猛撞那柱子,直撞得头破血流。
他愧,他怨,他恨——女人跟他这些年,活着时没少受罪,死了还要作孤魂野鬼,他觉得实实是愧对了这女人。他恨人间阴间一个样,只认钱不认人。有人活着享尽荣华,为非作歹,死了还照样转世。有人活着苦煎苦熬,受尽折磨,死了却不得脱生。他又怨恨自己没能耐,没本事,害的全家人跟着他遭殃,抡起巴掌狠狠地抽自己耳光,呜呜地哭,涕泪横流。
他觉得有人推他,睁开惺忪睡眼。
他仿佛已看到了灵芝死后家里那乱糟糟的样子。大的哭,小的闹,鸡儿飞,狗儿叫。大女儿要学费,二女儿吵吵饿。炉子灭了没人生,顾了孩子下不了地。一刹时,这个家里乱了营,他觉得活着还不如死,死了反倒痛快。
片刻之后,他一咬牙,在心里说:“球!走一步算一步。”倏地站起,三两下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走到窗前看看夜空,三星高照,约莫才后半夜,便悄悄地溜出病房,踩着自己模糊的身影,幽灵般地朝太平间摸去。
第二天一大早,三楞就交了手术费,灵芝推进了手术室。他蹴在手术室外的墙旮旯,屁股朝外脸朝墙。
就在灵芝做完手术的当天下午,公安局来人把三楞带走了。
三楞走时脸上挂着微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未完待续)
是巧娜把他晃醒了:“爹,你做梦啦!哭得那么痛。”
他满脸泪痕,眨巴眨巴眼见灵芝没有死,痴痴地在床上瞅着他。他扑上去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娃她娘,你可不能死啊!呜呜——”
灵芝也哭了,她流出的是幸福的热泪。这些年,男人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把她当回事。他依偎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里,静享着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那份温存。她知道,男人那泪是为她流的,她心里好舒服,紧紧的抱住他,一叠声地说:“我不死,我不死------”
巧娜在一旁怪没意思地:“爹,娘,半夜三更的,又不是家里。”
他俩很快就止住了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