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少年
在这次整顿中,王辅导员一改过去那种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而是以班里学习小组为单位,进行“自纠自查自改”,放手让学生自己教育自己。他这项主张不但受到学生的普遍欢迎,也被学校所采用并全面推广。
那时,表现是一种时尚,也是区分进步与落后的一种标志。于是乎,迟到、早退、说怪话、发牢骚、以至不完成作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成了“自纠自查”的内容,总之,有错没错三扁担。
王辅导员常常列席旁听,只是听听看看而已,从不发言、指导。他的温和与微笑征服了许多学生。
下午自由活动、晚自习后到10是“自纠自查自改“时间,天天如此。一个星期下来,精神便疲乏不堪,夜里欠下的睡眠时间只有在课堂上补齐了。
刹时,这身影便淹没在浓绿之中,只有那敲朽木板样声音还隐隐荡过来,撞击在崖畔上,在空中颤颤的回响。
班长一扭头, 顺着山坡跑下去。他走的很快,丁卓在后边紧追。班长的家就在村里,他却没有回家。他不是不想回家,而是不能回家。见了人咋说?说啥?
一口气走出去十来里。在神釜头,班长止住了脚步,一屁股蹲在地上。
丁卓早已两腿酸软,气喘吁吁,歇会儿正合他意。
班长阴沉着脸,眼圈通红,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河里砸去。那块石头只在空中划了个好看的弧,便消失在滚滚波涛里。
张仁义死了。无论别人怎样看他,丁卓从内心里为张仁义惋惜。
张仁义虽学习成绩平平,却也老实巴脚,从不惹事生非,是个非常普通的学生。人们只谈论他是怎样死的,却避而不谈他真正的死因。此时此刻,谁也不会去探讨问题的本质。
午饭后,王辅导员叫班长和丁卓把张仁义的遗物送回张仁义家。
班长跟张仁义是一个村的。村名很怪,叫雕窝,离县城十好几里,一路全是沿着黄河岸边走。
出了县城南门,约莫一袋烟功夫就来到了黄河边。骄阳下,岸边的空气在颤抖,像是无数条透明的小蛇仓皇地向上爬行。热风携着蒸腾的水气大把大把地泼过来,那种闷热与潮湿如同走进今天的“桑巴”。
随着那块石头的坠落,丁卓想到张仁义在跌入河中的一刹那。那一刻,他也许捶胸顿足哭天嚎地;也许静静地坐在崖头上,默默地啜泣;也许是抱着一腔悔恨 ,只是将身子轻轻向前一倾……
假如他不曾是积极分子,假如他不是那样地想积极表现,假如当初就能对他的“追求进步”加以正确引导,他也不至于做出那荒唐事,落得个身败名裂。不知他最后是否明白,他是怎样走上这不归路的。
九
学校出了前所未有的丑闻。反标案这场闹剧使学校处于难堪的境地。学校以“整顿校风校纪”来扭转这被动尴尬的局面。
既是整顿,就必然有行动,对象当然是学生。
丁卓背着书包,班长扛着行李卷儿。路上,班长一句话也不说,看得出,他心里沉甸甸的。班长走在前头,丁卓跟在他身后。眼见波涛滚滚,丁卓心里敲着大鼓。滔天洪水扑面而来,粼粼波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他们站在了崖头上,班长说:“这儿就是神釜头。”他的意思是说,张仁义就是在这儿掉进黄河的。
丁卓定定神,探身朝崖下望了一眼。他站的地方距河面不过丈余,崖头凸向河心。洪流猛兽般一头撞在崖壁上,只发出一声不甘心地的怒吼,顷刻间便粉身碎骨,消失在这无垠的褐黄里。他猛然想到,一个人落水如同一只蚂蚁,就这样渺无声息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不由得一股怆然涌上心来。
来到雕窝,班长领着丁卓来到张仁义家。半山坡上,一所依山而建的院落,两孔破旧的窑洞,满院子的鸡粪,残缺不全的院墙更显现出一种凄凉。班长喊了两声没人答应,就把行李放在当院的石墩上。这时约下午四、五点钟,正是出工下地的时间,村子里连个人影也没有,静得让人心悸。就听一阵敲朽木板的声音荡过来,丁卓和班长走出院子。
坡下的草丛里,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奔跑着,狂笑着,身后撒下一串敲朽木板样声响。那沙哑的声音在阴湿的芳草中高高扬起,在半空中撕裂开来,哑噗噗地落了地。
班长看丁卓一眼,张开的嘴又闭上。不用班长说丁卓也猜得出,这人就是张仁义的父亲。听别人说过,张仁义的母亲早过世了,他爹为了他不再娶,打了十几年光棍。望子成龙啊!却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