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灵
林艳霞痴痴地望着那白单子。白单子很干净,上面什么都没有。她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就像寸草不生的盐硷地。她两眼噙泪,鼻翼煽动,嘴角颤抖,肩膀一抽一抽,胸脯一起一伏,口中不住发出细碎地“噗噗”声,这低沉短暂的骤响,仿佛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她胸腔里,从她心底里挤压喷涌出来,有这一种势不可挡的爆发力。
淑芬揉搓着林艳霞胸口,急切地:哭,哭出来!
许大拿急得直嚷嚷:哭呵!你咋不哭!(未完待续)
杜一刀慌忙招来小车,几个人把林艳霞抬上去。村医为林艳霞把了脉,没大碍,只是悲伤过度而已。由许大拿陪同林艳霞前往医院,其他的演员还要接着演唱,一直把杜一刀他爹唱进土里才算完事。
小车呼啸着奔出村子。车后的滚滚黄尘推着这辆奔弛向前奔去。
林艳霞醒了,也愣怔了,怎么在车上?
许大拿苦笑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林艳霞这才想起,母亲正在医院抢救哩!透过车窗玻璃,她瞧见行人、村庄、远山都在急急地向后移动,路两边的树木、电杆、标志一律向前倾倒。就觉得自己已从这车里游离出去,早就飞到了医院,只是她的躯体还留在车上。她嫌车速太慢,狠不能拉着这车向前跑。
饥饿时谁为你生火做饭,
苦闷时谁与你屈膝交谈,
困倦时谁为你铺床叠被
疲惫时谁为你捶背揉肩
从今后与爹爹再难相见,
十来里的路程,转眼就到了。许大拿掺扶着林艳霞直奔抢救室。推开门一看,屋里只有许大拿妻子淑芬一人。
淑芬瞪了林艳霞一眼,没好气地:你晚来了一步。顺手朝病床上一指。
空空的病床上蒙了一张白床单。林艳霞旋风般地扑过去,撩起床单一看,她母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上静得像一潭水,头微微地侧向另一边,一副不愿理采的样子。
娘走了,就这样不吭不哈地走了,临走也没见上最后一面。她心里默默地絮叨着。一手抓住娘的手,另一手轻轻拂摸着娘那苍老的白发,泪水在眼眶里打旋儿,两腿一弯,跪在了地上。她悔、她怨、她狠、头狠狠磕在了床沿上,几道浅红色印痕爬上了她额头。
许大拿和淑芬急慌奔过来,拽起她扶坐在凳子上。
再相见,爹爹呀——
除非是——在梦间——
这些唱词,林艳霞早已烂熟于心。口中唱的是爹爹,心中想得却是她的母亲。她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她母亲并不老迈,却已积劳成疾,身体日见不支,正在医院抢救,她却还在为别人“哭灵”。其实,她内心里哭得就是她的母亲,上面那一席话就是对她母亲说的。一字一句,不仅仅情真意切,更像是蘸了血,溶了泪,从她心底里分泌出来的,越发显得凄凄惨惨悲悲戚戚,有着一种令人肝肠寸断的感染力,觉得那不再是悲痛的哭泣,而是一种舔着伤口的哀鸣。
林艳霞哭着唱着,泪水弥漫了她的眼睛。突然,所有人都晃悠起来。棺材也在晃悠,树木晃悠。远山晃悠,天地晃悠……她两腿一软,站立不住,猝然倒地。
人们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