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毒和药
“他也参与了?”夏言欢问,他的父皇是个怎样的人,从宫人的崇拜中他就能够知道。萧家人再有权再有势,也都不过父皇的,除非……是他,以他的才华,即使当年幼少,也是做得到的。
“朕还能活多久?”夏言欢打破沉默,望向自己的母亲,可是眼神迷茫,似乎又不是在看萧太后。沙哑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就像是指甲在桌子上来回抓挠的感觉,让人听了以后不寒而栗,整个人都起鸡皮疙瘩。在场所有的宫人扑通跪地,整个人埋在地上不敢言不敢动。
“啪嗒”萧太后手中的佛珠掉落在地,翡翠制成的佛珠散落在大理石上。有的摔成了好几爿,有的出现长长的裂缝,原本精雕细琢在佛珠上的佛像也多出了丑陋的疤痕。萧太后怔忡着,开始跪在地上慌乱地捡着佛珠,很多时候捡起来又掉落,摔得粉身碎骨。恐惧在美丽的眼底漫延肆虐,萧太后不管不过是否有碎屑刺入了膝盖,无措地捡着。
“太后娘娘,让奴婢来吧。”宫婢跪着过来,趴在地上就要帮萧太后捡佛珠。却被萧太后一把甩开,毫无气质地叫喊道:“走开,谁让你过来的。”凶癫的样子就像是被附了身一般,她不再打理佛珠,开始疯狂地踢打跪地的奴婢,歇里嘶底地推搡着,“滚,都给本宫滚出去,滚啊。”宫人们吓得面露惧色,连滚带爬地出了殿,在殿外跪候着。
一下子,偌大的宫殿,平日里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却好似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向他们吞过来。萧太后颤颤着起身,慌里慌张地跑到夏言欢的身边,将木然的夏言欢抱入怀中,鲜红的指甲映衬着夏言欢病态的肤色,绝望地说着:“欢儿,我的孩子,母后不会让你死的,我们还要夺回天下,将那些叛党全部杀掉,还要站在苍穹之巅,受万世敬仰。欢儿,欢儿……”
萧太后开始看哭泣,原本是低低呜咽,后来是放声大哭。珠釵凌乱,层层叠叠的衣饰也失了光彩,她就这样抱着自己的儿子,哭泣。除了哭泣,就是深深的绝望和恐惧。
六王被就地斩杀,还要通缉六王血脉,赶尽杀绝。禁卫军进入六位王爷封地,打着铲除叛国贼的名号,杀抢烧掠。民怨沸腾,痛苦不堪,都对当今圣上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起义军虽然遭到禁卫军的疯狂反扑,但是看到生灵涂炭,家人的生命危在旦夕。仇恨在胸腔中熊熊燃烧,磨刀霍霍要报仇雪恨。在起义军中,蓦然出现了一位领袖,成功击退禁卫军的残杀十余次,没有多久,就统帅了六王遗留下来的军队,和禁卫军进行了殊死较量。
起义军打得口号是“昏君无道,残杀手足,暴虐无常,人神共诛;萧家惑主,擅权干政,欺上瞒下,罪该万死”,直接要求夏言欢引咎退位,覆灭萧家。以萧家为首的保皇党自然不肯罢休,强令禁卫军誓死剿灭叛军。
夏言欢在离城事变后的第二日就回到了临日城,开始肃清萧暮晚的权势。就在百姓翘首以盼,鬼神能够为日夏的稳定出征时,却传出了摄政王因为在朝堂激昂指责日夏君残暴弑兄,而被夏言欢软禁在府了。
全国的百姓们愤怒了,有学之士更是奔走呼告,‘宁不为人,不与昏君同活’。当日,就起了不少百姓匹夫,加入起义军之列,只为了将日夏的鬼神救出。就连禁卫军,也开始懈怠了,偶尔故意放水佯败。他们心中开始相信萧家是妖言惑众的,相信君主是昏庸无道的,因为他们竟然软禁了他们心中的‘鬼神’,为了日夏呕心沥血,在内乱时期忍痛选择隐退的摄政王!
“父皇的死,跟母后无关的,对不对?”夏言欢呆木着,毫无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问到了这个。父皇,在他的记忆中除了那一抹明黄色,就再无其他,但是今日,他忽然想问。他想知道,外祖无意中说漏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萧太后一怔,就连泪水都忘记流下来,只是紧咬着唇,害怕地看着木偶似的夏言欢。半晌之后,才硬生生扯出一个微笑,眼神闪烁地说:“皇帝说得什么话!你父皇是……常年征战……累垮了身子,突发疾病……药…药…药石无救。”
夏言欢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摇摇头,眼底的希冀瞬间熄灭,沙哑地说:“母后不适合撒谎。”
萧太后脸色一白,手脚冰凉说不出话,眼睛看着夏言欢越来越悲戚,越来越悲凉,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串,哭泣不已:“本宫十五岁及笄便嫁给了先皇,做了他的第二任皇后。皇后历来出自萧家,可是先皇却对萧家深加防范,对先皇后——本宫的姑姑从不宠幸,别的妃嫔生下了那么多子嗣,姑姑却一无所出,最终郁郁而亡。姑姑死后,就由本宫入主鸾凤宫……”
萧太后的神情露出哀戚,“新婚当夜,祖父和父亲瞒天过海,在鸾凤宫下了药。那一夜后,先皇就再也没有踏足鸾凤宫,可是本宫十月之后,生下了你。因为有了皇子,萧家也越来越鼎盛。先皇……先皇就……对你我动了杀机。皇帝!”萧太后紧紧抓着夏言欢的手臂,让他正视着自己,“如若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母子!你是皇后所出,理所当然是继承人。”
坊间也开始流传起,当今圣上之所以能登位,是当今太后以及背后的萧家采用了不光明的手段,从此可以扶幼帝,享盛世。而陛下就是因为无意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害怕自己的兄弟借此来夺取他的皇位,于是痛下杀手。
冬天已经真正来临了,北风呼啸着从漠北的旷远荒草地吹倒了临日城里,带来无数萧瑟之气。
临日城的皇宫里,夏言欢和萧太后相对而坐,身边的侍从分立两侧,垂手恭立,是无比忠诚的模样。萧太后前院里花池的流水声‘哗哗哗’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就像一首欢快的曲子,带来活跃和宁静。
夏言欢的脸色更苍白了,就像一张白纸,冷冷的硬硬的,染不上半点血色。十数日前尚合身的龙袍如今显得过于宽大,好像一根竹竿套着一只大布袋,走起路来都有‘晃荡晃荡’的感觉。他沉默着,沉默着。
萧太后红肿着眼睛,疲态尽露。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已显老态,脂粉再也难以掩盖。庄重的发髻上已经有不少银丝,就连脖颈处原本应是少妇的细腻白皙也展露出了松垮和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