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秣陵冬 第三章 短歌
可那一剑之风飘然雅致,石燃脑中一乱,惊觉那一剑竟是如此熟识。他冒龚大佛弟子之名与宣州林家林致相交多年,就是闭着眼也认得出那是一招林家剑法。
他的面前忽似浮起了一张朋友的脸,心里隐有微痛。那骆驼却忽仰首长嘶——它身前身后,已有两拨车骑,各约五十余乘,直逼到了他们一人一驼百步之内。
——小致也来了?石燃不知为何手中杀招招意猛地一顿。他这一击之下,知道剑法犹显稚弱的林致是万难抵挡的。
那骆驼似也听懂了他的话,四只蹄子一阵乱踏,兴奋莫名。它一向纵蹄塞外,于狼群马匪略无畏惧。只见它鼻子里喘着粗气,那气息白腾腾地在这暗夜里升起。骆寒向前够了一够脖颈,像要把头伸入那升起的白汽里——因为那是这个寒凉的冬中他所能捕捉住的唯一的湿暧了。
石燃飞身踢断身后围攻麾下兵士的几样兵刃,叫道:“退”。
——辕门三马,倾力同出,长车布阵,为擒塞上明驼,同领“长车”一派。
那几个部下应声而退。王饶追击而至,石燃一人断后,奋起伤重之身,竟又拦下了他们。
前方不远,似也隐有车骑暗布,那里的统领的却是“铁马”常青。
只此一刻,就已足够。他麾下随他阵中冲荡,搏死相随的仅余的几个袍泽已退入车阵。只要一入阵中,石燃情知,以“长车”固守之力,起码情势已安。
石燃触他目光,心中一酸,脸上就有两滴泪水滴下。他知这部下临死之望是为了消除他万一能够逃生后的悔恨之心。他只轻轻低吟了声:“好兄弟!”
他年纪虽轻,但领兵日久,极有气度。北风吹起,拂得田野里百余骑马儿鬃毛飘拂,把这秀冷的江南的冬景平添上一股凛烈的杀气。
那人却已撞向余下的南漪二居士。那二人虽身在江湖,也是头次陷入这惨烈之局,心中几乎同时后悔——不该、不该参于这袭袁之役的。
米俨见长车之阵已成,心下稍安,含笑道:“就请下马受缚如何?”
他二人不由一避。石燃得机,已一腿踢裂了其中一人之肝脾,那人痛呼倒地。石烯另一手袖箭就此悉数打出,全射进余下一人心口正中。南漪三居士名振徽南,却转瞬间同毙。莫余伤重已极,这时合身扑至,石燃却不接不挡,由他一袖尽在胸前,口中一口淤血喷出,如壮士之血,三年凝碧,化为固形般向莫余面上喷去。他一双虎爪却亡命向莫余两腰一挤。
石燃炽眼浓眉,双目紧紧盯着骆寒。他与骆寒一样,同样有着一双炽烈的眼。只是,骆寒在平时却远较他显得困顿。
他眼看王饶等从他身侧跃过,已无力相搏。他自己口里一口气微泄,——他此时伤势已重,但适才出手过悍,斩杀莫余,所以敌人反有意无意地避开他而去。
右后方的来势稍慢,因为他们等了一等统军的石燃。
他一跃近丈,只要再一跃,就可跃入车阵中箭矢可护的范围。忽觉一剑向自己背后之心脉刺来,他顺手反击,用的是“大佛掌”。
左后方带队而来的就是“羽马”米俨。他身为七马之一,隐身刘琦帐下,原为军中壮士,自于车战之道极为谙熟。
骆寒一抬头。
莫余面色一痛,那一双手从他两腰夹入,狠狠收紧,竟直抓扰到他椎骨。“啪”的一声,莫余身子一阵抖动,椎骨已断,但脑中还有意识。他含恨地看着石燃,心中痛悔:绝不该、绝不该以为这小子伤重可欺。
左面的米俨忽道:“骆兄——”
莫余已然无幸,端木沁阳与姚立之心情微乱。石燃身后,米俨已结阵而成。他知狐马遇险,人已扑出,大叫道:“老大,速退!”
他们直逼至骆寒身前不远,才攸然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