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秣陵冬 第六章 广袖
萧如喝道:“翰林,今夜你已打定主意一力阻我?”
她的语音细不可闻,但意兴萧飒,虽为女子,这番低吟之下,却吟出一种跃马壮夫也不能比及的气慨。
米俨却叫道:“你们走,虽有文翰林——但如姊,她一向是义不受辱的。”
一柱香功夫,对岸忽有“长车”欢呼声起。看来,“秘宗门”与“长车”已然会合。萧如脸上浮起丝笑意。
他分明比胡不孤、华胄更能了解萧如的脾气。
坡下剑风激荡,华胄之阔剑奇彩颇盛,夹在他朗吟高歌的击刺中。只是,他也已受伤——金日殚果非凡手。
——得他一击之援,萧如才得抽身吸了口气,正待说话,文翰林已以“谈局步”欺近她身前,一动手,就是“袖手刀”。他之出手,是为实知若交由金日殚出手,以其凌厉,萧如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来人正是米俨,只见他一解缠腰软枪——那枪杆为百浸油藤,柔可缠腰,却也极为坚韧——一击就向金日殚砸来。
不一时,一个人影腾跃而归,却是金日殚。
他的出手果然与萧如大异,金日殚本为萧如那宛转腾避、不求凌厉、但常陷人于不测间的功夫缠得大为不耐。好容易见到有米俨一枪袭来,刚烈凛然,心中反大喜,并不畏惧,一拍手,手已重重击在那枪尖之畔,喝了一声“痛快!”
坡下剑影忽散。夜黑林遮,他们也看不到金日殚与华胄对搏的战况。
米俨如受大力,身形一顿。他功夫原不如华胄,这一接之下,已然难当。只听他叫道:“如姊,这儿我应着,你走。”
萧如掠掠鬓:“苟利国家,自当生死以之,岂能因福祸而趋避——我虽不是什么奋志报国之人,但好多事,翰林,你原是不懂的。”
但他也见识到了萧如的功夫,已远出于自己所逆料,所以一出手只有用上了他的成名之艺“袖手刀”。但他这“袖手刀”却并非真刀,而是以手为刀,袖中出刀。
文翰林冷冷道:“陈子昂郁郁至死,这句子,还有什么念头。”
他与萧知俱为南朝衣冠,衿袖宽博,非如北人的狭窄。他二人一接手,只见场面煞是好看——四袖飘拂,两人均是精于身法之人,翩然飘翥,如忘情鸥戏。
她目光微扫,却见“落拓三中”闻声眸中似大起知音之感。
有人把他这下特殊的信号一声声传出。果然对岸疏林中,就见两拨人马分头而退。文府门下退向河边,残落的“长车”和“秘宗门”子弟却向虎头滩方向退去。
他与萧如情同姐弟,所以胡不孤虽接应解了“长车”之围,但他一听萧如犹陷险境,一出了树林,就一人赶来,连胡不孤也拦他不住。
他咬了下牙,一拍手,喝道:“撤!”
胡不孤在他身后叫道:“小米,你去不得。今日坡上有金日殚,就是我未负伤在前,只怕敌不敌得他也在未知之数。那是个可与老大一抗的高手。何况有文翰林在,萧姑娘断不至有性命之险。”
文翰林面上却阴晴不定。今日之事,功败垂成,就是败在那赵姓二老的手里。他的牙齿恨不得咬出声来。但他不能不惜文府精锐。知“长车”与“秘宗门”虽伤病过半,但对岸已方之力只怕远不足以将之围歼。拖战下去,吃亏的怕正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