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哥说得对,那名娃儿不是练武的料,就算带回府里,也难逃被淘汰的命运。”白云动手搅弄眼前的热汤,视线却未离开小丫头身上。弱,最初及最终的命运,死路一条。
娃儿无力的身躯微微晃动,指尖不听使唤地松开甜腻的糖葫芦,她紧张地拾起,动作十分僵硬,惨白的嘴唇却扬着小小的微笑。的舌尖轻轻朝糖葫芦一恬,仿佛舌尖传来的甜蜜使她精神为之一振,她又恢复先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继续等待。
“不过,”白云略微停顿,为小女孩惊人的毅力在心底喝采。“咱们府里不需要一个武才极佳的人,咱们欠缺——”
“噤声。你们是唯恐人家不知道阎王门的‘阎王’、‘文武双判’和‘黑无常’在这里嗑瓜子是吗?”牛耿介在伙计端着两碗红豆汤圆接近时悄声告诫。
石炎官和白云适时地停止斗嘴,前者是因为惊觉自己太过莽撞,后者却是让窗外不远处的某个白色小物体吸引住目光。
“来了、来了!热呼呼的红豆汤圆来罗!”伙计愉悦招呼着。他将汤圆放置在白云眼前,发觉白云的失神,好奇的目光看向白云的视线落点。
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蹲坐在柱角边,瘦弱的身子仅仅包裹着一袭破旧的薄裘,冻僵的小手放置在菱嘴前,借着口中小小的呵气来暖和不断发颤的身躯。她无神的眼,似乎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巴望着主人的归来。
在大雪纷飞之际,瘦小身影手心那串鲜红的糖葫芦特别引人注目。“可怜的小丫头,已经是第二天了……”伙计摇头叹气。
“别担心,老三,我已经好些年不曾碰酒,‘那件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喝你的酒吧。”白云笑着塞一只酒杯在他手里。
“既然这位客倌不饮酒,要不要小的为您沏壶浓茶暖暖身?咱们这里的香片可是一绝。”伙计好意询问。
“今儿个不是冬至吗?你们客栈里可有准备红豆汤圆?”白云问道。“老二,那是娘儿们在吃的!”石炎官冲口而出,忘了自己也会嗜甜如命。“你就当我是娘儿们好了,反正你不也常取笑我?小二,送两碗红豆汤圆上来。”白云笑嘻嘻地交代。
“阎王门的‘文判官’竟然自诩为娘儿们……老大,你也说说老二嘛。”石炎官转首向黑衣男子抱怨。
“你这个‘武判官’不也干起告状的丑事?”白云边和石炎官斗嘴,边为其他兄弟斟酒,双眼不忘精明扫视四周。
“她在那里两天了?”白云挑起眉,眼前的小小身子仿佛随时会被大雪吞噬。
“好像是一个年轻姑娘将她带到那里,却不曾再来领回。八成是珠胎暗结,索性将小孩子丢弃在雪地里,任她自生自灭……”
“真恶毒!那小丫头才几岁呀!”石炎官虽是鲁男子一个,但眼见稚童在雪地里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再狠心的人也瞧不过去。“老……呃,大哥,咱们府里不是尚缺一个‘白无常’吗?不如咱们将这名娃儿带回,也许她资质不差。”牛耿介试图为可怜的弃娃求取生机。
“资质极差,别浪费精神。”被唤为大哥的黑衣男子正是阎王门的“阎王”,他毫不同情地冷冷丢下两句话,继续啜饮着杯中物。在他的观念里,弱肉强食是理所当然,无用之人便无生存的必要。
“老二,你也说句话,别光是看呀!”石炎官瞥见白云无绪无波的俊脸,急忙想拉拢他,因为在阎王门里唯一能说动阎王的,就只有这个舌粲莲花的文判官。
还好现在并非用餐时刻,整个客栈零零落落只有几名客人,才容许老四心直口快嚷嚷着阎王门的名号。
阎王门,江湖上极著名的暗杀组织,只要雇主出得起高价,不分对象善恶,皆是他们下手除之的对象。
以阎王为首,文武判官、黑白无常为辅,率领旗下各路魑魅魈魉,如同一群来自阎黑地狱的猛鬼,以令人毛骨悚然之势,勾取人类的魂魄。而往往在猎物被划断咽喉的同时,鲜血淋淋的尸身上也被嚣狂地留下两句“阎王令”——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宣告着阎王的唯我独尊。
最令官府头疼之处,是阎王门出手毒辣利落,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让官差查不到蛛丝马迹;而另一个让官府无法细查的原因在于——朝廷命官之中,不乏仰仗阎王门除去眼中钉的人,若真要查办起来,难免牵扯一长串的名单,偏偏那些皇亲国戚又是个个碰不得也得罪不起。所以,也难怪阎王门的声势越发壮大。
但此刻任谁也猜想不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门首脑们,正大刺刺地坐在汴京城最热闹的客栈里饮酒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