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香水业界,调香师是香水的灵魂人物,他必须拥有无尽的想象力和艺术修养,方能调配出迷人的香气,而嗅觉的灵敏与否则决定着调香师的身份等级,钟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从小就展露对气味的灵敏,混杂着多种气味的东西如果同时在他周遭出现,他便能一一说出这些气味的名称。这项才能让他从事香水进口代理商的父亲惊羡不已,在他十二岁时就将他送到法国某家有名的香水公司进一步接受训练和学习。
他跨进一辆计程车,用久违的说道:“台北内湖。”
车子像箭一样疾速朝台北驶去。
黑暗中,台北缤纷的夜色正在向他招手,他凝视着窗外的雨丝,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年轻性格的脸庞有点疲惫,长腿也因后座的狭窄而无法伸展,但他“回家”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尽管那个家中没有任何人会等他,他的老姊也可能没心思理会漂泊不定的他乍然归来,他在心里依然将那栋内湖别墅定义为自己的窝,因为那里的一切都是他一手设计的,比起位于忠孝东路上的老家,他更喜欢那里的幽静与冷清。
冷清?是的,他就喜欢这股味儿,和他给人的冷淡感觉一样。
钟肯基本上是个满自我的人,外型斯文温和,淡漠客气,凡事不疾不徐,很稳重,也很沉静。单凭外表,许多人都猜不出他真实的年龄,因为他的气质是多种风貌的,可以成熟,也可以洒脱,与他较熟的人才有幸能看见他略带稚气的笑容,一般人也只能领教他疏离的姿态,无法直接看出他的内心世界。
只有年纪最小的于慎谋不知进退,他向来言词刻薄,绝不容情,即使在此刻屋顶快被于慎言的怒火掀了之时,他这个酷弟依然直攻老姊心里的秘密,尖锐地指出她搬离家里的真正理由。
于慎言的忍耐至此已是极限,想想也是该向这三个小男人表态的时候了。没错,她是演腻了“姊兼母职”的角色,她已经二十八岁,想要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想要找个成熟的男人托付终身,嫌他们碍手碍脚是正常的想法,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她朝着于慎谋冷笑,抬起下巴,眯着眼睛道:“你说对了,我是认为被你们三个绑得死死的,失去自我,受够了以你们为中心的日子,所以才要搬出去,而且,我已经决定,除非我结婚,否则再也不踏进这个家门!”
于家三兄弟似乎被她的坚决唬住了,于慎谋对她的坦白尤为吃惊,她一点都不顾他们的死活,他们又干嘛非得留住她不可?
“女大不中留,你想走就走吧!说不定你将来还是会嫁给比你小的男人,只不过是从这个火坑换到另一个火坑罢了!”于慎谋恶毒地说。
换句话说,他就是闷!
再不,就像他老姊钟欣常说的:“温吞。”
没办法,谁教他爸妈帮他取的名字叫钟肯呢,钟肯,中恳,就是既不激进也不闭塞,遇事以中庸为宜,被人叫这名字叫了二十五年,个性多少也会受点影响。
但是,他从事的行业可一点也不能以“中庸”来打马虎眼过去,他得在三秒钟之内分辨出许多气味,不能有错,也不能模棱两可,因为欧美许多香水公司一都仰赖他那个能媲美超级灵犬的嗅觉。
他正是个靠鼻子吃饭的人!
“慎谋!”于慎知和于慎行同时惊惶疾呼,他们真会被这个小弟害死。
“好,于慎谋,就冲着你这句话,我走给你看!”于慎言气得差点吐血,拎起两个行李就冲出大门,把那三张令她觉得心痛又厌恶的脸也关在门后。
我要是再回来,我于慎言就是小狗!她发誓——
钟肯风尘仆仆地走出中正机场大厅,时间正好是晚上十二点,他伸手拨弄着前额凌乱的头发,手里拉着一只行李,朝着迎面而来的细雨叹了一口气。
台湾阴冷潮湿的冬季实在是个梦魇,不过,多年来往返欧美之间看多了名画般的美景,他却依然对这里的“湿意”念念不忘,或者,该说是思乡情结在作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