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不掩饰的啐语引来她银铃的笑声,身体因剧笑而轻微的晃动,也扬动了垂在右颊上的黑发,露出隐藏在长发下的丑陋,引来他的兴趣。
“啧啧,靠!你还真是彻底,半张脸你毫不浪费,完全利用到极至。”他倾身靠近她,撩起她的长发,原以为她只毁了自己顶多四分之一的脸,没想到…
“啧啧啧!”他仔细端详着原本该是细致皮肤的脸颊,如今却换成斑驳不堪,有红有紫有白有焦黑,甚至有凹凸不一致如蜈蚣般扭曲长疤,以着数条力势窜爬她的右颊,惊人的势力范围从额头波及到眉毛形成断眉,再往耳朵延伸到颈项,她的半张脸简直就像被炮火炸过般,只有残破、恶心、令人触目惊心。
“呼!”她大口深呼吸着,双眼的视线紧盯着电梯上的液晶面,专注地看着数字跳动,而不是地上那块碍眼的白布。
“叮。”随着电梯发出的声响,两扇门跟着缓缓开启。
“甜点厨房”四个字在远远的彼端映入万垂青的眼帘里,站在甜点厨房门楣下的一对男女很自然地也进入她的视野范围内,两人登对的模样在她的视线中异常清晰,周围的景象顿时成了失焦的模糊。
不明所以地,万垂青一踏出电梯就问身躲进电梯旁摆放的盆栽后,动作就像刚刚逃离会场般敏捷而不带意识,完全地出于本能。
那是渥夫沃…她微眯起眼,他身旁的女人就是那次在粉河谛带和他一块儿用餐的女人,她记得她纤细匀称的高挑身材以及白皙迷人的外貌。
他吐出的两个单音气势惊人的令她不敢反驳,乖乖地越过他,朝他身后的车子走去。
“她在台湾很好,不会想要再回菲律宾去。”他看着常接业,“你的『如果』可以永远都不用说出口,她没兴趣当你那间小店的小老板娘。不见了!”
丢下话,没有多余的客套,他连期待下次再相逢的礼貌都懒得说,更别说挥手再见了。
万垂青这样的女人也有人喜欢?第一次有这样的体认让渥夫沃纠起了浓眉,心底的不悦像麦芽糖,浓稠粘腻得令人发厌——
尴尬,很尴尬,非常尴尬!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是什么关系…”连串的问题在她心头涌出,她不自觉地蹙起两道秀气的眉毛,恨不得她躲藏的盆栽能自动往前挪近五十公尺,这样她的一堆问题就脑瓶偷听来解决。
远端…
“你没事装丑干么?”渥夫沃瞪着临浮云。
“你也觉得很丑吗?”她对他眼底厌恶作呕的神情沾沾自喜着,“我告诉你,我可是有高人指点,自然门的狂风亲自开班授徒,我是他唯一的徒弟,光是冲着这点,我的丑绝对是世界之最。”
“神经病。”他啐着,“这么喜欢你干么不整张脸通通弄丑?搞得一半脑拼、一半难看,这之中的动机显示你这个人心态不正。”
几乎从踏进远来饭店开始,万垂青粉颊上的红润颜色只有不停的加深而没有变浅淡化的趋势。
在运送蛋糕、陈列蛋糕的一连串过程中,她的脑袋里只是不停地塞进“尴尬”这个形容词,最多加上一些无关紧要的修饰词,她的脑袋仿佛踹进无穷回旋的程序,被令人羞赧不安的情绪狂挤塞爆。
远来饭店的甜点厨房名闻遐迩,她们奶油盒子只是沾了和“床侍寝饰”有长期性的合约,所以才得以入主远来饭店,成为床侍寝饰召开记者会时的“座上客”…就是这种裙带关系让她尴尬到了极点,那种越俎代庖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将自己就地草草掩埋,死了还比较快活。
就在万垂青在远来饭店调派来帮忙的外勤人员虎视耽耽的注视下,快要尖叫捉狂时,她的工作终于全部完成,她甚至不用思索,马上拔腿就逃。
她以惊人之势钻进电梯,等不及电梯门缓慢阖上的速度,她像是被蟑螂爬上身似地,火速连扒带拉地将身上绣有奶油盒子四个字的白色围裙给扯下,扔在地上,就差没有踩在上头以泄心头尴尬的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