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担茶叶上北京 2
“我们这儿有过不下雪的冬天吗?”石得宝问。
“有,但那样的年份可不好。”石望山说。
“你是说收成吧?”石得宝问。
早上起来,石望山一个人在雨里收拾稻场。
雨下得不大,石得宝光着头走下门前的石阶,不料一阵雨滴钻入他的后颈,他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
石望山在一旁说,这场雨一过,冬天就真正来了。
石得宝不希望下雪,雪也就没有下下来。这场雨下过后,石得宝抽出一天时间,爬到木梓树上去,用一把长把的柯刀,收获木梓树籽。
木梓树籽都结在当年的新枝上,新枝挨过几场霜后,变得特别脆。柯刀刀口朝天、刀背与刀柄间形成一个钩,石得宝用这个钩勾住那新枝,再一拧长把,新枝发出一声脆响,齐崭崭地断了后,带着一束木梓树籽粒掉到地上。木梓树籽雪白如玉,妻子在树下捡起它,先用手一搓,再用手一捋,玉一样的木梓树籽就在箩筐中铺上一层。
“见你咳嗽就想过来看看。”石得宝说。
“没事,天冷了总有点儿。”石望山说。
“这种天气,会不会下雪?”石得宝说。
“这时候怎么会下雪,还早哩!”石望山说。
“会不会提前呢,不是说有一年十一月份就下了雪吗?”石得宝说。
木梓树籽长在树上时更像是一团团白雪。冬天的初雪,很少有能积下来的,总是沾在地上一会儿就化成一摊水,等到雪停时,便只有去树枝树叶上找它们。雪在那些地方蜷缩成一团,大如拳头、小如豆粒,如果是在木梓树上,无疑就成了收获之前的景色。
在树上干活从来都是男人们最喜欢的,它能记起和感觉到自己遥远的童年,特别是当树上有一个鸟窝,男人们手中的柯刀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往鸟窝底下伸。当然,没待碰着,他们就停止了,并在怔了片刻后,顺手折下一枝结满木梓树籽的新枝。女人在树下总不能理解这点,一到这时她们便在树下细声细气地指着树的一边说,这儿还有不少没有收获哩!石得宝在树上一想到雪,就没有了往年的那种怀想中的小小冲动。已经有两个从树下路过的男人提醒他树上有三个鸟窝,石得宝手中的柯刀仍是一点干坏事打野食的欲念也没有。
像雪一样的木梓树籽粒越来越少,黄昏之前,石得宝终于使它们荡然无存。他顺着树干放下柯刀,坐在一条干枝上出了一会儿神。
石望山一见,就叫他快下来,说天黑了,人脚不沾地久了,会被邪气所乘。
石得宝从树上下来后,脚下果然有些不舒服。他不顾这些,只想着一个问题,将一对目光盯着石望山。
“那一年是世道大变。今年不会,最早也提前不到十二月半。”石望山说。
石望山拿起《封神演义》,刚送到鼻子底下,又放下来。
“这一阵你好像特别关心下雪,国内的也好,国外的也好,连莫斯科下雪你都吃惊,是不是等着下雪,想做点什么。雪能做什么,只是化成水烧开了泡茶,好喝还润肺止咳。”石望山说。
石得宝掩饰地说,自己就是想弄点雪水泡茶给石望山治治咳嗽。
石望山看了看他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