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老鼠和苍蝇(20)
陆行舟用鼻子碰了碰向阳的鼻子,看到了她瞳孔里充斥着的凌乱线条,和隐约的跳跃的火光。
他意识到,这是一次决定性的回答。
这是对的。妈妈死的时候,她没有很伤心,落了小半天眼泪,就恢复了。
向阳将一点点微小的不对都放在紧绷到脆弱的神经上,越叠越高,越叠越高。
忽然,轰隆隆地倒塌下来,终于把自己逼到死角,或者把别人逼到死角。
所以,为什么不一样?
你说谎了吗?说谎了吧?为什么?这个谎言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有什么坏处?你说我们是一体的,真的是这样吗?还有,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让我产生一瞬间不想让你死的念头?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下了什么毒,做了什么手脚?你凭什么改变我,把我变得这么恐怖,让我爱我的信念崩溃了一瞬间,哪怕是一瞬间?
贫民窟里长大的人就是这样的,受着名为“敏感多疑贪婪”的绝症的折磨。
亲密关系之所以难以建立,在于她这无法改变也永远不会去改变的猜忌之心,也在于她要求一览无余的占有欲望。
她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把人往最坏的地方去想,最恶最腐烂的结局在心里不知预想过多少遍。
时时刻刻计算观察,捉风捕影,对于她在意的、即将在意的人或物,敏感纤细如捕猎的蜘蛛,蛛丝任何微小的震颤都会引得她在蛛网上仔细搜寻一番。
一旦察觉到有人要进入自己的私密空间,她就会要求透明,要求把控,要求无止境无边界无隐私。
你真的是想要留在现实世界才找上我的吗?你真的不会对我产生威胁吗?你的眼神有时候明明不对,我分不清,但我确定你有那么几秒是想吃了我的,就像我确定我有那么几秒是信念崩塌的。
所以,为什么不一样?
他让她感到被蒙蔽的并非这一件事情而已,这是导火索。
既然陆行舟非要挤进她的心脏她的精神她的全部,向阳就要陆行舟从这里开始回答,从最微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开始。
然后桩桩件件,不能遗漏。
相同的,向阳也会把自己透明给对方看。至今为止,她只向妈妈透明过。
这代价可太大太大了,所以即使妈妈死了,变得丑陋了,恐怖了,生锈了,她也无论如何都要带在身边,亲吻、拥抱、对话着入睡,以寻求心灵慰藉。
向阳以为的一剂使猎物溶解的毒素,实际上扎到了自己。
她恶狠狠地没有退路地剥开了自己的皮,妈妈却没有向她透明过,一次也没有。
她百思不得其解下及时止损,再也不会很爱很爱妈妈。她控制着自己的情愫下降,降到安全的区域,以免伤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