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急景凋年,凋出一朵花来。那花向内开,开在年龄深处,是树心里的年轮。
树的花其实是开在年终岁末万物凋零尽后,剩下的枝桠裸露出一根根瘦筋,迎风陡峭,可心里的尘灰冷意,不甘与酣痛还是会攒聚成花来,有时攒成一种郁懑的恣肆,有时凝聚出点暗魅的深艳……但都只成就自我的怀抱。
而这花,是终可——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的。
他们听着窗外的雪。
——急景这两个字有着音乐样的意味的。
苏落落已重整欢颜了。
这个女人,虽弱,却也不全任由生活选择她,偶尔的、力所能及、她也尽力在选择生活。
接起了刚才的话头,“你怎么可以说自己‘自惭老丑’?”
她一双眼平静地看着他。
“其实我觉得、你很美啊。”
它是:“怅望浮生急景,凄凉宝瑟余音”。那些身边的急景急急掠去,速度太快了,后者追前者,像箭追着箭,风拍打着风,后来的雪敲打着前面的雪,直到敲打出冰来,直要敲打出声音来,终究敲打出音韵了。
戏台上的锣鼓急急慌慌地往前赶还是一种戏剧化。可这急景之音,疾去得太快了,人在走,风在向相反的放向走,下一声的传出远比上一声慢,所以到来的更晚,听长了,像越听越拖拍的调子。
追不上的就总是好的,像今夜,除夕,无数人在生命深处爆响了年轮之花,可终究与谁,可以共数那年轮的深魅?
华年与苏落落的眼睛忽然碰到了一起,在这急景凋年的晚上,忽然同升起抹调弄岁月的心情。
……那心情色本斑阑,被岁月磕碰得泛白,玩弄心起,苍凉里却又透出抹深艳来。
华年愣了愣,他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称赞自己很“美”。
华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脸,那张少年时他一直自撼的脸。
窗外的雪籽敲打着屋檐,女人的眼角微微地蜷起来,全不管那会生出皱纹地蜷了起来。像走乏了就蜷了一条腿歇着,这么辛苦地赶了一年,蜷在炕上,蜷着听窗外那雪籽噼哩啪拉地落……听那一场、急景凋年。
不知怎么,他们似同时想起了那个词:急景凋年。
——急景是个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