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仓诘似乎也已看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即刻命令进攻。
他自己藏在一众“鼠人”进攻的间隙里。仓诘的成名招法,只有两路,明器“啮齿”与暗器“中伤”。“中伤”细小如发,可伤人于无形;“啮齿”所有的却是慢慢咬磨的力。仓诘的对局从来都很长,让对局者绝望的那么长,被一头食草动物的牙齿慢慢咬死的那么长。
“意义”——没错,这世间所有的力都来缘于意义。
从此,华年突然难以自禁地不断苛求与哂笑起关于自己“战”的意义。
那是最钝却最有耐性的锉刀,足以磨折最傲与最坚硬的脊骨。
自从那一战后,他突然发绝自己已不能“一战”,因为他寻找不到一点足以自恃的“意义”。
他锐气忽泄,这几年一直在养“钝”,却时常怀疑,这“钝”会最终掩埋了自己。
院里忽然有人笑了起来:“华年,果真是你。”
“我手下听说姓楚的儿子落脚在这里,消息报给我,我一直也没在意。后来直到传说中有个像你的人出了手,救了这小子,我才开始有些担心起来。我们暗杀了他爹,本想着就算他知道也不足为虑。可你救了他,却是害了他。我们怎能容这样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小子碰到你这样一个当年曾三十招内败了海内第一名剑的家伙手里?”
“可笑的是,大家都担心,还不敢惹你。”
那人一笑:“我却猜知,当年你一出道,就挑了海内第一名剑。以后大散关一战,更弥足经典。直到你败帽老人以后,再未现踪。别人以为你已声名鼎盛,我却猜想你锐气已竭。以你刚才出手之势。今天……”
说着他哈哈大笑:“今天我一举两得,即除了楚家小子这后患,又可得痛败华年之名嘞!”
——如果仅是自己,却也不足惜。
可谁让他一时心动,关涉到了苏落落与小囚儿?
他忽然哂然一笑:“厕中鼠食不洁,难道厕中粪肥不够?你居然爬到了这里?”
可这一句之后,他突然悲凉地发现:自己竟提不起激愤,所有的只是鄙夷。
——而对高明如“社鼠”仓诘辈,这点鄙夷已远不足杀伤力。
仓诘——是仓诘来了。
华年的心里忽然凉了。
他已有数年未曾出手。
仓诘说得不错,如是在数年之前,他岂畏“硕鼠”之辈?
但如今,好久已来,他已丧失了当年的锐气。局外人可能不知,每一战,其实都是拨刃者的一场创造。这世上没有两场相似的战局,所以,招势、攻力、经验……又何足为恃?因为每一战都是一场全新的。少年时,他以锐气劈入江湖,那尖锐的、华彩的、让自己都炫目的生命力啊!怕是少有人知道,很大程度上,无知才是最强的勇力。可他现在“知”了,对这世界了解越多,他越觉得,那浮靡腐烂的世界越来越深地锈进了自己的骨里。他也曾一次次试着将之痛洗,刮骨疗毒——那真不啻于关云长的刮骨疗毒。可和帽老人的最后一战,帽老人最后的一顶帽子虽虚飘飘的,并没有击败自己,却用最刻毒的手法,最终腐蚀了那一战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