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分裂
只见他吸取了一管鲜红的汁液,举在手里对着光亮看着,口里注解道:“……可我最擅长的事就是营造洁白,这也是我能够统治这个城市的秘密,所以,你尽管放心……你知道这红色的汁是什么做的?”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思域。
那云母瓶子虽然透明,却是半白色的,映出里面隐隐的红。他把一枚滴管从那云母瓶子里抽取出来时,没有隔障的照眼的红就映在那滴管里,从那半遮半透的云母白石里跃出,让他的整个动作看起来都富含了美感和诗意。
修士摇摇头。
接着,他重又微笑了。
他的动作娴熟而且随意,最后,他从一个极小的瓶子里汲取了一点微微泛黄的浊白液滴,含笑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
“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说着,他把他那管所谓的“曲意红”滴在了手中的水晶杯里,然后,他一瓶一瓶的抽取出浅蓝的、深褐的、苎麻色的、酱紫的、污黄的……说不出名堂种种汁液,把它们都滴在了那水晶杯里。
占卜士洒然的挥挥手:“这就是我每日必做的功课,它会增加我的法力。人们都尊敬我——因为只要我愿意,我会调和得什么颜色都能掺合在一起掺合成所谓尊贵的洁白,这就是哲学家们所说的上层建筑吧?我跟你们的上帝不同,他指谪人们的一切,而我可以解释人们的一切,调和人们的一切,让一切看上去起码不那么糟。所以,起码在这个城里,大家更喜欢是我,不是吗?”
说着,他轻轻闭起眼来,似乎想用眼皮锁起他那不欲为人所见的痛恨:“可惜,我不能亲自动手来做这一切。而苏摩城里的人们又如此胆小。我多么想得到她那仗之不可一世的玻璃鞋与聆贝啊,我甚至不惜用苏摩城整个收益的百分之十来换取,甚至拘禁了奥巴斯山半羊人的白鹦鹉,要它用盗取这些来换取自由。可惜……”
修士惊诧之余,只见他把那滴液体滴在了左手的水晶瓶子里,然后,手里一阵摇晃。修士为他那魔法样的摇动的手法几乎都晃花了眼,然后只见:曲意红、浅蓝、酱紫、……多少种不相干的颜色渐渐混同在一起,化做一杯初乳式的洁白。
修士激声道:“可是,你说过不虐杀他们!”
“这可是歌麓尔小王子的初精。”
“那就是,让她爱上你。我一直拿她毫无办法的是:她几乎无物可系。她什么都不爱,她逃离了她出生的那个大杂院,我甚至再无任何方法来激触她的喜怒。她实在是一个绝决者,也是一个最凶狠的预言师。这世上最凶狠的事无过于对自己的凶狠,它会让我也难于措置。”
他晃晃手中的滴管,只见那管中的红在光线下变幻着色泽,真像嫣然的、曲意逢迎地在笑着。
占卜士搬了搬自己手上为刚才斩截一划而错动了位置的戒指。
接着他自问自答道:“……这是札挫尔西的‘咯桑花’酿制的,我管它叫做‘曲意红’。除了我这里,除非你真的跋涉千里,越过死亡荒寂的枯峰与沙漠构成的屏障,且还能保证活下来的话,你才有机会看到咯桑花,更别提你最少还要花三年零六个月采集、摊晒、酿制出这一小瓶汁了。我叫它‘曲意红’,因为,我从没见过色谱比它更丰富的红色了,它简直有一种曲意逢迎的本能。”
“所以,你可以选择让她爱上你。”
占卜士的眼睁开了,不再有刚才幻想式的快乐,冷静成最冷酷的冰泽:“可她、不属于他们。整个苏摩城,畏惧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她。他们怕她的预言,甚至不敢靠近她三米之内。你见过她求生的方式吗,她只要朝一个馒头摊走去,四周的人飞速的散开,以给她取走食物之机。她几乎与我平等了,我怎么还能把她算做他们?我甚至想过要她做我的继承人,在我百年之后,让她承继我的位置。”
他薄薄的嘴唇间露出他的牙齿:
“可她,即然不甘于做我那只乖巧的织更鸟,就只有……”
占卜士笑了笑。他一笑时唇边的纹路就蓬松了开来,像一朵蒲公英逆着光开放出影子。
他的手忽然斩截地一划,那托着帐蓬的羊皮气筏都不由一阵颤动,底下苏摩城一直笼罩于其中的乳白色的雾也惊颤得忽然一分为二,露出一点青黄的色泽,在占卜士的怒气之下,法力波动,连他一意维持的洁白都不再能够平衡如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