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哗变

到了冷丁儿与陈寄这里，他却慢了下来，缓步向最前，开口冷硬道：“怎么回事？龙城守尉迟将军铁律军规之下，难道已没人知道煽动哗变的处罚了吗？”

在动手之先冷丁儿本就已听得外面远远的车声辘辘。马蹄声、人的脚步声、说话声，交混响起。

众人已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好！”

冷丁儿心中一惊，正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竖起耳来细听，然后就听到一个口气像运粮官模样的人的高声呵斥：“你们真要造反！胆大包天了呀，你们当真不怕王法了吗？”

那却是陈寄。他与冷丁儿心意相通，已知冷丁儿欲图何为，所以不惜卖弄，疾奔而出，与冷丁儿一左一右，相距丈许地站在了哗变兵士面前不足百尺之处。

杂沓的脚步越来越响，卷起一阵尘灰。离得这么远，尘灰虽还没飞进来，尘灰的味道却已卷进了店里面，土腥腥地刺激得人喉咙里一片腥肿。

冷丁儿侧眼看了陈寄一眼——当此乱局，有这么个心意相通的兄弟，哪怕群情激愤，有如鼎沸，他也会在默契中感到一点儿信心。

火树银花中，冷丁儿前扑足有数丈，头顶距地不足半尺时，他腰身猛挺，一个倒翻，人已直直地落到地上，然后疾向前冲。

那运粮官的惨叫声先是越来越大，然后却越来越弱，夹杂在一片喊打声中，看来那将爷已快被乱兵打得要断气了。

那边一众官兵已为此情此景耸动，不由齐齐喝了声：“好！”

他的手下似乎都被龙城中接粮兵士的怒气吓得噤声了。只听得一片惨哼，似都只敢逃命，不敢动手——原也是，龙城中兵士尽为精锐，岂是关中帅帐下管理后勤的送粮兵士所能抵御的？

就在这时，却见小店门口，为冷丁儿身形所带起的一片飞灰中，一道人影画了个极大极弯折的弧线，奔逸而出。

那已是店外面那数百官兵的齐声呐喊，声音里混杂着饥饿的愤怒，还有深深的绝望。

接下来，却是左坚在店中快闪而至，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张百和与胡三。左坚为人处事虽间或急躁，但他也确实身经百战，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肃杀气度。

那声音先只是一声，在一片杂乱之中响起，接着却越来越响，变成了众人的合声。不到一刻只听到一片叫声：“反了、反了，反了他娘的！”

他跃出来，奔向的正是冷丁儿与陈寄夹峙的一对铁门柱似的中间空当儿处。

冷丁儿那时估计是运粮的车到了，当时店内情势紧张，他一时也顾不上。只不知怎么不到一刻，会突然闹成这个样子。

然后冷丁儿就听得一声惨叫，正是那个送粮官的声音，他这次可能犯了众怒，想来已猛地挨了一下子。

那人在拴马的柱子间一绕而过，掠过冷丁儿适才掠过的空中，在空中抓住了一片冷丁儿飞身而出时被沙棘刮落的一片碎布片，然后身子倒转，以退为进，画了个好大的“之”字，然后停在了冷丁儿身边。

那运粮的官还在叫：“你敢！左右……”

他这一停停得也快，像一道奔驰的闪电猛地停在了黑云与大地的交界之缝，而他袖中蠢蠢欲动地露出了一条青蛇。

这声音一出，压得外面众人声息稍稍静了一静。可只一瞬，就听得兵士中有人一声怒喝道：“先打死这些白白胖胖、只知克扣我们粮饷的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