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紫塞
陈寄已叹息般地长声道:“啊……紫塞!”
“三哥,不可!”冷丁儿急切道。
那是一朵朵旗箭开出的花,绚丽至极。那紫色象征着尊贵,在这个大漠军中:萦绕在众官兵心中最最尊贵的东西也许无过使命了。那紫色众兵士虽然不懂,却也猜到:那可能关联到他们的使命。
冷丁儿已无心对他的嘲骂愤怒,只听他叫道:“可是、大局!三哥请你顾念大局。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匈奴人最近蠢蠢欲动,欲借秋高马肥,大举入关劫掠吗?咱们此时哗变,与助纣为虐又有何不同?”
那紫色也像极了凶兆,像……塞上热血凝胭脂!血干后、风干数载,能够不改的只怕就是这一抹触目的紫。
“叫他们饿死就不是害了他们?嘿嘿,将士们在军前和雪吞毡,半死半生,而那些主帅们在后帐里,饱餐肥腥,甚或已厌倦歌舞。还有什么‘不可’?老九,你这时扑上来,是要当一条护主的狗吗?”
可那紫色却又极端华丽,华丽得像一场盛宴,像苦冷一生、无穷守候中、你为了生命中某一份自己也不了解的激情,所一直渴望、又一直惧怕、却又怕它从不升起让你虚度一生的那场、你所不能不期待眺望的盛大华筵。
只要再过一刻,两人间只怕就必要有一人血溅于地。已奔出店外来的小令姑娘本一直远远地看着,这时竟听不到叔叔老搭子恐惧的劝阻声,人不由一步一步地挪上前来,神情紧张,似是终于开始痛悔不该挑起这两人间的争端。可她没想到,此时之争——却本不与她相干。
左坚冷笑道:“保他们安宁,但他们也先要给我们一口不致饿死的饭。”
就在这时,却听到陈寄一声尖叫道:“大家快看!”他的声音如钢丝样的钻入众人耳中,激得众人不由得不仰头去看。
他忽然定了下来:“咱们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的,可不是搅动天下大乱的。”
只见东首的天上,这时突然远远地爆出了一片绚彩。那是焰火,就算离得这么远,也看得极为清楚,那是焰火!
冷丁儿疾道:“可你这样做,不是救他们,而是害了他们。”
胡三与张百和互看了一眼。
“或者,我怎么做都不可?”在他心里,这个长相颇帅,很有人缘,平时宁默不语,关键时却总阻自己脚步的九弟一向就是个“阴险”的代名词。此时此地,他居然又来跟他喊什么“不可”!
一众兵士都迷了眼。
左坚冲着疾奔到自己身前的冷丁儿睥睨道:“杀人也不可,救人也不可,在你心里,究竟我怎么做才可?”
他不敢望向即将发生的事件的前景。只要略一细想,眼前、几乎已浮现出了血流成河的场面:那场面,不止包括匈奴人一旦入侵、蹂躏关中,百姓涂炭的凄惨哀号;还包括这些哗变举事的兵士们最后可能遇到的凄惨下场——他虽年轻,却也省得,举事又如何?朝廷对待抵御外寇的军士们一向苛刻酷烈,但一旦发生内乱,他们打起内战来却从来舍得粮饷的。到时,同是汉民,两军相斗,涂炭生灵,却又为了什么?而且就算举事成功,那时天下动荡,不又是一场生民流离,人贱如狗?
只听有人已失声叫道:“啊,嘉峪关!”另有一人也叫道:“真漂亮!”
冷丁儿知道与他多辩也无宜。但情急之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些有权愤怒的人们的愤怒。
那焰火是紫色的,在天空中一闪即谢。接着,第二道腾起,然后第三道……
左坚已怒道:“皇上不差饿兵,这是小儿们都懂得的道理。他们入侵又怎么样?让我们龙城饿得半死的兄弟再给他们皇家拼命,瘪着肚皮让匈奴人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