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豹子坊之赌

它以此命名的惟一原因据说就是：如今的坊主就是用骰子掷出了一个“豹子”才把它赢过来的。

那少年押的就是小。他忽然一笑，露出一颗雪亮的虎牙来，那颗牙比四周的牙齿都亮。他伸手扒过面前的银子，笑道：“我赢了，今晚住店的钱看来够了。你看，我够狠，而且我够年轻，所以我的运气一向还好。”

“豹子坊”是一个赌场。

酒让他的眼睛显得精亮。酒是一种催化剂，它总是加重一切的色彩：让年轻的亮得更亮，让年长的混沌得更加混沌。

“一个，这辈子我也只打算杀一个。”

那个少年趴在赌台边的姿式也确实像个豹子，爪牙刚才开过锋的小豹子。

“谁？”

更何况，活在这里的人，每个人身子背后都最少跟着有一个冤魂。

宝开了，果然是小，陈四两拿起两块肉就扔到那混混面前：“你赢的，还赌不赌？”那混混虽是杭州城出名的“杭铁头”，也被他这份狠胆色吓得晕了——连吃肉的狗对方都叫了出来，吐舌呲牙地就等在旁边吃肉，那狠混混退却了，从此名除一方。陈四两由此也得了这么个名号：“四两三钱”。

越良宵忽然微笑了，他似乎很喜欢看到老板娘这个样子。只听他解释道：“在人命面前，在这种心法笼罩下，还有什么高手低手？有的只是看谁更能强悍到底，还有，谁的运气更好上那么一点点。”

而宝官陈四两当时二话没说，伸手掂了掂那块肉，说了一声：“四两三钱”，说完就把它扔到称银子的托秤上，居然一毫不差。然后他拿过刀来，照着自己的腿上就是一割，同样的也是四两三钱，一摊摊在了桌上。

越良宵说到武学的深致处，老板娘就不懂了。她只是笑，她就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她得意：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得到越良宵这明知她不懂、还耐心而细致的解答的。

得到这个绰号的原因是他当年在杭州西湖边上的“小天堂”做宝官的时候，曾冲进来一个亡命的混混。那个混混穷疯了，一到台边，就叫道：“我压小！”然后，掏出把解腕尖刀来，捋起裤子，就在腿上割下来一块肉来，一压就压在了“小”字栏的上面。

“铿锵令——杀他一个就够了！”

这三天是酒与女人的日子，因为大家都想藉此逃避生死——死并不可怕，但念及生死往往是最可怕的。

那边宝官忽然开宝了，他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手颤颤地打开宝盒。因为：最少有二十年了，二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看到盒子里的骰子前，自己也不知道它是大是小。

今天的豹子坊很热闹，因为今天是七月半。七月半的前后三天都是江湖墟最热闹与和平的日子，因为没有人会在鬼节出手。在这三天里所有的杀手们都在狂欢，而在这三天里闹事的人一般是会惹起公愤的。

小——竟然是小！

那边那个少年忽然道：“我不打架。”

这张台上的宝官也正是“豹子坊”的压馆之人，他的绰号叫“四两三钱”。

“我只杀人。因为：杀人是有钱的，而打架是没钱的，无利之事我不做。”

少年对面的宝官的手却在颤。一个能做宝官的人，他的手照说是绝对不会颤的。“豹子坊”里什么样的客人都会有，压得住堂的宝官当然也大非寻常。

“哭死人”闻声恶笑道：“杀人？你个小羊羔也跟老子说杀人！老子杀人时你还穿开裆裤呢。那你杀过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