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麦田

那男孩儿在伤势稍愈之后，虚弱地站起身，对着那片麦田合手施了一礼，表情纯真得像一个天使，嘴唇上下轻轻地碰了一下，像用上嘴唇抚慰地轻轻地吻向下唇，低声道：“谢谢。”

只听他轻笑道：“看，我也在流血——堂本居然也可以伤我到流血！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天才的魔法师。但我太轻敌了，没有经验，居然会被堂本的死后咒语伤得就要完蛋了。”

“我们现在必须诱杀他们，直到天黑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天黑之后，我们必须要赶到脊骨桥去做最后的决战。”

可他，却再无声息了。

——他是法师，也是那个决定者。只要他有着一丝清醒的意识在，他就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所在。

他脸上的苔泥湿润着，萌发着春的气息。

只听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还有些虚弱：“好在，还有铁流人那可利用的虚荣心和他们的荣誉感作怪。否则，凭我们两个人，只怕决不可能阻挡住西里城的灾难。”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怪我没经验。本来我以为，在碎石坡起码除掉三十个以上铁流人再突围而逃。没想会功败垂成。目前我们面对的毕竟还只是他们的先锋之旅，接下来的事，会变得更加艰难。我们将在脊骨桥面对他们后续的大股兵力。

“还剩六十一个。”这是那个男孩儿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他只见到这个没有落日的迟暮，一切都被云遮着，感觉到冲入鼻中的金属味道的雨意。身外，只是铅灰铅灰的云彩，还有，与那个男孩儿身下躺着的露着灰茬儿的麦田。

亚述一时愣了愣，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他的眼灰灰地望着四周，一向平和的心里头一次涌起这样的憎恨：他憎恨铁流人！憎恨那个堂本，愿他的灵魂就是到了地狱里也永不安息！他还从未曾这么诅咒过一个死去的灵魂。

他所有的精神都贯注在男孩儿伤势上，一时都忘了他正在面对的大敌。

那个男孩儿已闭上眼。睫毛重又黏合在苔泥之上。

“所以，我们必须清理掉他们的先锋部队！”

亚述摇摇头，喉头耸动，却说不出他想说的“不”字。

原来，他早有布置，他知道铁流人要来的将领的名字，护队法师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兵力。他布置了这么多的魔法埋伏，甚至在这个麦田里都有。怪不得国王找到他后三四天他都没有露面。亚述脑中接着想到。

亚述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见那个男孩儿的眼忽望向了自己：“好在，西里城不会完蛋的，我答应的事跟堂本一样——一个魔法师，就是死后也会完成自己的遗愿。如果我没有治好自己，那么、你一定要喝尽我心头伤口流出的血。然后，我会赋予你我最后的法力，那血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难道他就要这么看着这个男孩儿死去？

“六十一个呼汗旅。铁流人一向狂悍，何况呼汗旅还是他们的锋锐之兵。在受到如此重创后，他们没有追到我们之前一定不肯罢休。”

亚述怯得坐在旁边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稍稍剧烈的举动都会打断了那呼吸的最后一线。

“我也不能容忍他们到达脊骨桥。”

亚述先开始还在一心一意听着他的呼吸，可接着，只觉那男孩儿的呼吸越来越缓，越来越长，越来越微若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