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已识滚滚辽河水 独当恻恻天池风
甘苦儿忽有所悟——释九幺与遇回甘“空色交征”之下,他的心头却忽反而一阵清明。只见他长吟了一声,一把抓起地上之剑,人影已如隙中之驹般在人人万难逃逸躲避的那场空外之空、色中至色中奔逸出来。
两母子一时似都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他们只静静地坐着,也不知坐了多久。未相见时,苦儿心中本觉得一旦见了,他有好多话好多话要跟母亲说。可这时,他却只觉得不必了。那些纷纷繁繁的事说来又有什么用处呢。只要妈妈在身边,一切就都重又安稳了,一切都好了。
可他此时心念忽生慈悲,他一剑击刺向向礼志堂大穴,可招中犹有余力。只见一息之间,他以隙中驹行“简约”一剑,几尽废“分身四向”一生苦心修为的真气苦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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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四向”这时已长身俱起,扑向场内。甘苦儿情知孤僧所结之“空外空”结阵,只怕已万难再抵挡他们的全力一击了。他静静地望向那攻来的四个人的身影,可这时,只见他与孤僧的头顶,那片天空,平白的,在浩明日光之下,忽然七彩成幻。只见那红的、紫的、绿的、橙的、青的、蓝的、黄的,种种色彩,一息之间,忽然梦魅般地凭空爆了出来。那颜色仿佛“真色”,人间断没有那么纯的红、那么纯的碧、那么纯的黄与蓝……,可那颜色一惊入目,却又非红、非青、非橙、非紫。
遇回甘含笑地看着他,甘苦儿毫无遮掩,一跳就在他母亲脸上亲了一口,口无遮拦道:“怪不得那瞎老头龚长春一个瞎子都说我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呢!也怪不得什么‘神剑’向戈都拜倒在我娘的脚下。”
“化身四向”同时色变,只听他们惊叫了一声:“姽——婳——天!”
他的欢喜发自内心,只见他在地上小猴儿似地一蹦一蹦,心里只觉得开心得都要爆了。他幼失怙恃,小孩儿心性,一旦见到了自己母亲,又是这么绝美的一个女子,忍不住、恨不得马上把小晏儿找来,在他唯一的朋友面前献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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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是为了,不想害你呀。”
场中难道还有女人?海删删游目四顾,却见那不远的、十余丈外的天池水边,正有一个女子浑身湿漉漉地坐着。她面向湖水,看不清她的容面。可只那背影,就让人感出一种丽绝天下的魅惑。
他口气里全是耍赖讨娇的意味,遇回甘心里温柔一动,只觉心口扯心扯肺地一痛,甚或都痛得脸色一变,她轻轻道:“妈妈怎么会不喜欢苦儿呢?妈妈不见你……”
除了她,这时还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女子的存在。那个女子望着水中云影。她为与甘苦儿一面,重归常人,自敛消解她的“姽婳大法”已有十六年。前日她惊退“凶影”,救得甘苦儿的却仅凭当年声名,聊做一幻。没想今日,她居然又要动用了。
她轻轻一叹,那一叹的神情还未敛,唇角却又微微扯动,换成了一笑。甘苦儿只觉眼前一迷——他这时才明白龚长春为什么说妈妈当年一入江湖,就被人称为“姽——婳——天”了。那两个字本来极难认,甘苦儿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还是小晏儿写了教他认得。当真、当真、只有那“姽——婳”两字可以略仿佛他娘的容颜。那一笑虽只短短一瞬,甘苦儿却只觉得满洞生春。他生性本顽皮,一下跳起,大笑了声:“呀!妈妈——你真的好漂亮。比海删删、绮兰姐姐还都要漂亮出一百倍!我一定要让小晏儿看看,我有一个多漂亮的妈妈!”
如果只是遇回甘一人出手,他们还不至于有此惊惧,可那片至色竟是泛起于释九幺于池水中以水云所结的“空外空”结阵的至空之上。人生种种幻迷、顿悟一时齐现。场中庸手倒还罢了,可“化身四向”之修为何深,一睹之下,只觉武学中自己平生未解的种种疑难困惑却偏偏于此时一起向自己心头脑海涌来。向礼猛地摆头,似要摆去那一丝最虚浮的幻念、但那幻念之下,空外空却又是此生难当的一种最最真实的存在;向义已猛然跌坐,调息纳气,欲定心神以抗这至空至色的一场突变;向廉反应稍慢,只见他面上神色百变,口里已轻轻吟道:“怎么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他的进击之势已停了下来。
遇回甘微微一笑:“因为,释九幺告诉我你要来了呀。这些日子我天天在这山脚一带搜寻。天可怜见,还是让我找到了。否则,你要折在了向戈手下的手里,我真的要……”
而空中飞击而至的向耻,这时眼前忽一乱,种种空色具象、空外之色、色中之空,一起浮于他的脚下。他吐出一口鲜血,人不由已倒飞而退。
好久,他力气恢复,一坐而起。不好意思地用袖角擦了擦眼睛,笑道:“妈妈,你怎么找到了我的呢?”
遇回甘见他神色,也不再问,微微一笑,略过不题。甘苦儿却已缠在她身侧,一双手没老实地摆弄着她的衣服边角儿,赖声问道:“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去看我?为什么你一生下我就远走高飞。你是,不喜欢苦儿吗……”
她看着那池中水云,都没有注意孤僧那孤倦在天池中淡淡的身影。——还用看吗?哪怕再隔经年,哪怕此生不见,那身影她也不会忘记一星半点。她的手这时在空中挥了挥,海删删虽不见她的颜面,却有一种允称丽极之感浮现于她的脑海。——这算什么?怎么会平白白的如此一丽,如此惊艳?
甘苦儿本来话多而快,听了前一句就已答道:“小晏儿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他长得也好俊秀的,我和他最好了。”这时听到了后面一句,脸上微显扭捏,期期艾艾道:“……海删删、她就是一个小丫头了。我跟她也认识不久,她是北海冰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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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得意已极,没注意到他娘脸上神情微微一黯。但遇回甘脸上马上转颜微笑。她轻轻拉着甘苦儿的手:“小晏儿又是谁?那海删删又是哪个,听她的名字,是个女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