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王孙 第五章 吟者剑

虬髯客眼见他英爽至此，正是大合自己胃口，不由大笑道：“好、好、好！平常听人说起那小骨头，老子一生自负，还只当世人悠悠之口，岂足凭信？今日见了你，倒不由对他佩服加上三分。今日我就与你打上一场，也算可略洗我今日才生的未得见那小骨头一面之憾。到时，你若输了，我扣下你，也不怕你师父不来领你。”

其实谁也不知当年棋局究竟如何，但遥想可知，那该是一场王霸之战。没想虬髯客进退洒脱，一局棋后，竟谓天下已得真主，拂袖而去，从此匿迹远踪，足迹再未踏入中原。

一时只见李泰脑门上汗出如浆，眼见就要认输，却见李浅墨忽走向席间，他扫了一眼，并不走向李承乾与李泰，却是走向陈淇面前之案，抱起酒瓮，凑在口边，就喝了起来。

虬髯客定睛向下一望，却见那下首站立的，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见他长身玉立，风华凝秀，形容飘逸，气度慷慨。无论是肩胛，还是罗卷，想来都不该如此年少。

他长饮了好大一口，一挥手，那酒瓮已向老者席上掷去，口里笑道：“就是这么多斗！”

座下那黄衫客恼于他如此不恭，立时就待大声呵斥。

虬髯客随手一捞，已经接住，放在手里一掂，已知轻重，不由面露一笑。却听李浅墨道：“那这最后一阵，算不算我赢了？”

只听虬髯客沉声道：“那要怎么比，你才觉得公平？”

他是何等人物？见微而知著。一开始，那少年人在殿外，想来已到了很久，却一直一言未发，直待自己威逼李承乾与李泰互相残杀时才突然开口；方动手时，那少年出手宁定，似乎并未动杀气，直待自己说了声“原来盛名如小骨头者也不过如此”，他才陡然大怒；如今，自己问及他是李世民第几个儿子，他又如此作答；虬髯客心中摹想此人来历，已揣知了个大概，自料虽不中亦不远矣，不由微笑道：“那小骨头倒收了个好徒弟。”

却见魏王答道：“除却武技，天下书典，小王也略知一二。总不成豪雄如前辈，也仅以擅弄刀剑为意，忽视了一切才艺吗？小王的命，小王要自己和前辈赌上一赌。”

虬髯客定睛望向那少年，心中念头连转。

虬髯客稍稍一静，忽然大笑，返身回座：“那好，我就亲自与你赌上一赌。”说着他想了想，端起面前酒壶，自斟了一大碗酒，脱口即道：“你既说你颇有聪明才智，那我就出一道算题给你！”

下首那人已清声道：“功力深厚，只待马齿虚增即可达到，又有什么了不起？可传名天下的虬髯客，原来不过如此眼力。先认我是罗大哥，后又认我是……肩胛，单论这眼神，却也未免太过老眼昏花了。”

那题虽是出与魏王的，众人只期盼，可以就此赖过，算是李浅墨赢了。到时，三局两胜，人人就可脱身。

却听虬髯客缓缓说道：“老夫却又如何‘不过如此’？”

没想李浅墨已自己大笑答道：“可若是如此，我也太过耍赖了。蒙老丈赐教，小子又怎敢怯惧。能死在虬髯客手下，他时与师父相见，却也怪不得我说我此生玩得不够尽兴了！”

这一段故事，却是在场之人无不知道的。瞿长史此时想来，也才终于明白了陈淇果然见机甚早，他那一句“这个人，只怕当今天子见了也不免头疼”，看来并非虚语。

在场之人不由人人咋舌——要知此时，大唐立国渐久，朝廷礼法已备，奇的是，今日一日之内，竟连逢这等对当今圣上如此不恭的人物。

一端杯，他仰尽了那一碗酒，已大笑道：“老子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逢花喝一斗。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借问此壶中，原有酒几斗？”说着，他倒置沙漏，冷笑道：“给你半柱香时间，答不出，我立马斩了你项上人头！”

“那你是李世民的第几个儿子？”却听那少年忽然负气大笑道：“谁说姓李的就一定是李世民的儿子？他又如何配得生我？”

座中的杜荷与瞿长史，都是敏于计算之人，但当此情景，只觉得脑子一时都僵作一团，却如何算得出？何况，就是杜荷算得出，也未见得肯出手相救李泰。

虬髯客一时不由沉吟：“你可是姓李？”那少年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