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王孙 第二十九章 春衫碑

今日百王孙之宴，睽睽众目下，他断想不到，这些大食刺客，当真不达目的不罢休，居然还敢硬来。

只有幻少师容色如常。

可魍儿一声呼喝下，那大食人身形突然加快。

而幻少师身边，正有魉魉、木姊、魍儿，三女相伴。只见那三女虽勉强压抑，脸上却忍不住地现出怒色。也难怪，幻少师虽来自栗特小国毕国，毕竟也是一国王子，居然被这些人俳优般看待。

那人影正在靠近幻少师和珀奴。

——何为箜篌？所谓“空国之侯”。一曲误国，也自一曲怀国。那琴出自西域，或许琴曲一如屈子之《怀沙》。这时，李浅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本该音色憨软，这时却带着怒意，只听那声音问道：“凭什么他们让你弹，你就非得弹。不弹！”

李浅墨猛回头下，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长相，耳中却忽听得一声厉叱。

那琴是一把凤首箜篌。

原来，满场之中，还保持着清醒的不只有他，还有幻少师身边的魉魉、木姊与魍儿。

他目光寻到了珀奴，心中却忍不住一呆。她竟连头都没朝向场内，仍跟自己刚才最后看她时一样，两只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弹琴的幻少师。

却听幻少师低声笑道：“没办法，谁让我欠他们人情呢。毕国借过他们的钱，也借过他们的人。”

整个王孙宴中，怕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全未注意那小侏儒的表演了。

李浅墨还很少见到珀奴发怒。没想，这次居然是为了幻少师。

只见幻少师，低着头，眼睛却并未看向琴弦，微微闭着，仿佛已沉浸入自己轻声的弹奏里。

他身边魍儿本擅“音魅”之术。那夜麦田战中，李浅墨曾眼见她如何放歌，用歌声之幻术拖缓了大食人的脚步。这时只见幻少师一回身，从魍儿身边革囊里取出一把琴来。

发出那一声厉叱的正是魍儿。

眼见得魉魉、木姊、魍儿的神色已变得越来越控制不住，眼看就要发怒。幻少师忽微微一笑：“那好，弹就弹吧。”

她方一呼喝，李浅墨脑中第一的反应就是：大食人！

他衣着虽旧，却像是满座人中穿得最干净的，与他相别，别人的衣服未免都显得簇新得有些刺目了。可能就是他那种的宁定更刺激了一干西域王子的粗野，只听得他们一个个大呼小叫，只叫那幻少师奏乐。

他寻声一望，却见珀奴正坐在幻少师不远的坐毯上，一双眼，定定地盯着幻少师。

而珀奴，却从那琴曲里一直没有出来。

只为，那说话的人，分明是珀奴。

李浅墨一见之下，心头一呆，却又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滋味。一时未及细想，因为他脑中忽有了一丝不安之念。开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及至明白时，他连忙转眼——因为他眼角里适才瞥到了一个人影，他立时明白，自己直觉到的不安肯定与那人影有关。

李浅墨一时大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