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王孙 第十七章 嗟来堂

热闹闹的乌瓦肆，本来还算安宁的这一小块地儿，这时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混乱。

一开始，李浅墨对她趴在自己肩头还只觉得不适意，可习惯了，倒觉得是自己太过多想。只是这下运笔大不方便。他每写一个字，珀奴就问一声是什么字，所以这请柬写得也慢。

小白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了。开始被撩拨时，他是怕，接着，他是怒，后来，是又怕又怒。

珀奴一边看着李浅墨写字，一边还用手指学着在李浅墨后背上画，画得李浅墨只觉得后背的肌肤一紧一紧的，难过得不行。

却见小白一张小脸青白青白的，那两个小地痞还在调笑：“咦，你们老大呢？他不是说今日开堂，怎么到现在，快正午了，还没见他在乌瓦肆露面？还是今日他后爹做生日，他顾不上开堂，在厨房里忙着打杂忙得出不来了吧？”

他与索尖儿俱都不过是个少年，索尖儿虽比他老成得多，可碰上同龄玩伴，一直压抑的孩子气还能不发作出来？珀奴又天真烂漫。这两日，他们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在嗟来堂开堂这件事上了。

他们就等着欣赏索尖儿手下的这小子怎么被他们气得又怒又无力相抗呢。平日里，他们对索尖儿手下不免都有上几分怯惧，实在是为，索尖儿那小子，他妈的太拼命了，而他的手下，也未免太齐心了。

——他在这里写请柬，当然是为了后日“嗟来堂”在乌瓦肆开堂时大宴宾客所用。

可今日他们不怕，因为知道，今日满乌瓦肆来的人，个个都是辛家招来的，是个个可以压制住索尖儿这混小子的……

小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领头的弟兄伸手举起一小叠请柬，闷声道：“都给退回来了。”

其实，他也不知，他究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怕得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自己气得浑身发抖，还是怕得浑身发抖。

索尖儿一见他们脸上神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只听另一个地痞笑道：“你没看好半天他都在盯着滚在地上的那些馒头？我猜想，他只是饿了，饿得以为攥了个拳头就可以当作馒头。咱们等着看，怕不一时，这小子要把自己的拳头给吃了呢。”

所以，这些请柬虽没几个字，李浅墨也写得大为辛苦。

可一声惊呼忽然传来，却是小白愤怒得一跳而起，扑在一个小地痞身上，一口就向他脸上咬来。

李浅墨方一提醒她，她却突发灵感起来，追着让李浅墨在她衣服上写几个字……

哪怕另一个马上回过神来，抵死地在小白身上乱踹，一边还死命地拉扯他，却也没能把他拉开。

珀奴说起来算是在服侍他，可其实光是在添乱，一时，什么把墨倒在醺香的小香炉里了，把小香炉里燃着的香碰倒了，在案上制造一场小小的火灾了……要不，就是眼见她把自己杏黄色的袖子掉进了墨池里。

可他们两个少年高兴之下，又有什么不可以？人生的快乐很多本就来自于胡闹。可这时，却见索尖儿手下派出去送请柬的有十余个弟兄回来了。他们出去时欢天喜地，可这时，脸上怎么看怎么垂头丧气着。

他们越见小白在那里筛糠似的抖，越觉得有趣起来。

于是，这写请柬的任务一时变得极为繁重，索尖儿在那儿数名字，李浅墨就在那儿写。索尖儿从小混迹长安，对长安城人头之熟怕是少有可与其匹敌者。他们玩闹之心极盛，所以这份名单在识者看来，只怕未免就有些不伦不类，高下错杂，显得极为混乱。

这些小地痞，平日最多恐惧，却也最喜欢吓得别人恐惧，平日最多郁怒，却也最喜欢撩挑得别人郁怒。只要你怒了，他就觉得你着了他的道儿，控制了你般，没事儿白开心起来。

索尖儿兴奋之下，说是要大宴宾客。长安城中，凡是与草莽有关的一干人等，上至成名耆宿，下至市井混混，他都要一个个请来，到时好好热闹上一番，也算在长安城中所有懂技击、混江湖的人中宣称下：他索尖儿的“嗟来堂”现在开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