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王孙 第十七章 嗟来堂

辛桧闻言抬头，面色不由一沉。他自识得市井五义，来的虽是个他平日最看不起的女流，但那也是台面上的人物。对于这等台面上的人物，他自然不能对小白般随意侮弄。何况这也是他老爹辛无畏的教导。

那其实，也是一种绝望。从小到大，从身边人等或明或暗的暗示里，他们已隐隐觉得绝望。哪怕……哪怕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女儿真真正正喜欢上了自己，而自己，敢期待，敢相信，她对自己所怀抱的就是……“爱”吗？

辛无畏之所以如今日这般成功，那全在于他广交朋友。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当然那也是指四海之内，够得上格的，皆为兄弟也，像索尖儿与小白这样的自然不算。

他什么也没再说，心底，却忽生感慨：自己，生来是个身材过于矮小的男人，而他这老妹子，生来偏偏又身材过于高大，他们两个相交甚深，别人看来只怕都觉得有些好笑吧？可单凭铁灞姑方才一句话，他却已经明白，在男女情事上面，这个妹子，与受过无数伤害的自己一样，其实是……充满自卑的。

旁边聚过来的小地痞们见辛大少爷赏脸冲他们笑，早得了意，这时十分赞赏一般，赞赏辛大少把那小孩儿耍弄得好玩，齐声开口笑道：“正是，我们都亲眼所见，这个惯偷，也不看今日是什么时候，竟当着辛帅的面偷东西，可不被抓了个正着？”

一念及此，她心中只觉辗转难安，无数双小手挠心一般，恨不得可以不想，马上一了百了，一头碰死在那里都好。

辛桧挥手叫过一个公人，随手把小白往他怀里一丢，笑道：“那我可叫人把他捉回去法办了。有赃有证，他须抵赖不得。”

……如果他是认真的呢……不行，他比自己怕不小近十岁，就算不说身材相貌，在无论谁看来，只怕也是不般配的，他不会是认真的……可她刚刚有些心安，突想起，索尖儿是什么脾气？整一个混小子，稀奇古怪的，他有什么念头谁保得定？难保他根本不在意于此，不在意别人眼中的年纪、身材、相貌、身世……万一他要真的是认真的呢？

只见小白的一张小脸上又青又白，既怕且怒，双足不停地蹬踏着，却济得甚用？

却见适才那两个小地痞不由瞪了他一眼，怒道：“辛大爷问你话呢！亏你还出来做生意的，这么不上道！”

这两日，他与索尖儿、珀奴搬入了连云第大宅，闲暇时分，常随手教索尖儿那些兄弟们几招拳法。这时不由猛地想起，索尖儿手下这些兄弟，有的资质还不错，不好好教教实在可惜了。那何不邀方玉宇过来，请他传授给索尖儿这些兄弟一点功夫，自己顺便也就可与方玉宇共同研讨下“判然诀”了。

旁边，见到辛桧出手，早有他同行的，手底下的，以及辛府与各坊里一向怕他的小混混们跟在旁边起哄。

自从那日谢衣把“判然诀”托付与他，托他代为指点方玉宇后，这话，李浅墨一直还不知该怎么跟方玉宇说。

辛桧脸上的笑意也更加从容。

她稍一索解，猛不由怔在当场，明白了自己最怕的原来不是羞辱，原来却是这个……

这时，却忽听得一个粗硬的女声道：“他没偷东西。”

她这才认真地思考起毛金秤的那句问话。

小白一抬眼，却见到一个铁塔似的女子走来，她正站在人群后面。她虽是个女的，站在人群后，却较寻常人等都还高了个半头。小白早已认出，那可不正是铁灞姑？

铁灞姑那一句话脱口之后，在三哥脸上，只看到了一种深切的同情。

李浅墨满心高兴，因为他心头忽有了一个主意。

见那小摊主答不出来，他含笑道：“原来是个傻子失主。这世上就是傻子多，要不怎么会丢东西呢。丢了东西，还不怪自己，只管到衙门里给我们添麻烦，今日，可是被我亲眼撞见了。”

“他只怕大有麻烦。前日，我听说他已得罪了辛桧。辛桧那纨绔小儿固不足为虑，可他爹——以辛无畏在长安城的交游广阔，只怕就算有李浅墨帮衬，他这个堂，也不是那么好开的了。”

说着，他随手在那摊儿上取过一件物事，往小白腰里一塞，笑吟吟冲四周笑道：“各位见着了，我现逮着他的，身上还有贼赃呢。”

却听毛金秤在旁边喃喃了一句：“索尖儿过几日就要开堂了。那小子胆大包天，居然敢开宗立派，我还真没见过他这么小年纪来开宗立派的，又是这么蹩脚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