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王孙 第十七章 嗟来堂

铁灞姑这时怀里抱着这个孩子，心中一时也百味交集。直到此时，她像才明白，那日，索尖儿为了兄弟，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跟自己在乌瓦肆一见面就高声邀斗。

只听他道：“小四儿，总算看见你露出笑脸了。这些天，从你在异色门脱困回来，就没见你笑过，像有心事似的。有什么心事，现在是不是也该跟你三哥说说了？”

她本是个不擅于言辞的人，却最是心软。这时换了下手，好让那孩子在自己怀里被抱得更舒服些。

毛金秤看她笑了，不由也心怀大快。今日，他本是见这老妹子一个人坐在屋顶，才跳上来陪她的。

铁灞姑如未听到般，抱着那孩子，踏着坚定的步子，只管向前走去。

却听毛金秤默然了会儿，方问道：“可是跟索尖儿有关？”

辛府知客的弟子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中若有深憾。及听得那混混叫出那句“她疯了！”忍不住面露一笑，竟满脸春风地转过头来，向那个叫喊的混混含笑道：“这位大哥，好男不和女斗，咱们跟她计较什么。这事不提也罢，走，咱们楼里头坐去。”

铁灞姑感他情意，看了看她的三哥，张了张口，却终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那叫话的混混原本无资格进楼，这时却被那辛府弟子让了过去。一时不由得意已极。只见他扭着身子，快活得不知该怎么着了，跟着那知客弟子就向那座楼头走去。身后，却留下了一众混混艳羡已极的目光。

只听他笑道：“今儿这儿只有一处待客啊。铁姑娘，你别走错了。可能您老不认得我，我可是‘辛苦刀’辛府辛老爷子手下，专责前面知客的。”

迟疑了会儿，毛金秤一捅她那结实的腰，铁灞姑忍不住一笑，想起小时，要有什么秘密，这个三哥总是要捅着她的腰，逼她笑着说出来的。

他一连说了几个“辛”字，且语气还格外加重，似是提醒铁灞姑注意后果般。

铁灞姑一时不由怔住，这些天，她最怕想起的就是那日之事。仿佛只要不想，就可以当它没发生过。

铁灞姑略一停步，回身说了一句：“我是来嗟来堂作客的。”

却听三哥故作滑稽地道：“我说，你就别憋着了。你看，从小到大，你就没有什么闺中女伴，不是嫌别人做作，就是嫌别人啰嗦，那时，不是有个卖花的啐嘴丫头粘上了你，整日在你耳朵边念叨些什么小白脸的事，最后，你险些没大巴掌打到别人脸上，终究还是得罪了。所以，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闺中密友可以诉说。你为人一向心直口快，最受不得有事憋在心里，这么憋着，怕不憋出病来？所以有什么心事，还是跟我说吧。不跟你三哥说，却要对谁说？我见你这么闷着，已闷得我着实难过。”

小白把头靠在铁灞姑的胸口，只觉浑身软弱，不时低声指点着：“这儿，向右拐，再直走。”

——那日，从异色门回来后，每每想起那夜的遭遇，她忍不住就不开心起来。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烦躁。

他惊吓之下，一时只想继续赖在铁灞姑的怀里，只怕铁灞姑把他从怀里放下。

铁灞姑脸上才露出的笑意一时就散了。

却听毛金秤叹道：“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从小到大，是再不肯说一句假话的。那日你从异色门脱困回来，大家问你如何脱困的，你只说了句‘是索尖儿相助’，再什么都不说。别人没留意，我却如何会觉察不出不对？那日，明明是李浅墨与索尖儿都在，你却单说索尖儿相助。以那小子那么点功夫，加上你们异色门那些古怪的规矩，再加上你这么个脾气，又一向最是讨厌他，肯说出是索尖儿相助，这其中，必有隐情。”

不只辛桧，所有辛府之人都觉得这下面子被扫了个精光。

铁灞姑不由一愕，直直地望向她三哥，心想：他怎么会知道？

旁边混混中，有知机的，知道辛府中人这时不便说话，便冲铁灞姑背影喊了一句：“这婆娘，她疯了！”

说这话时，他故意把头埋进肘弯，不去看铁灞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