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数

三田高举双手，抻了抻刚才在酒局上绷得僵硬的背部肌肉，继续他惯常的说教。

“吵死了。”

“你给我听好了，这世界上有两种规则，一种是道德，一种是法律。我们人类之所以不会轻易杀人，并非因为法律禁止，而是被道德所支配，知道不能做那种事。可是公司就不一样了。公司不需要道德。公司只要遵守法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惩罚。就算弄死竞争对手也可以。怎么样，是不是学到一招？”

利菜拿起遥控器，把上补习班时录下的唱歌节目音量调大。起居室里顿时响起流行歌曲的轰鸣。

“老实说，赢不赢不是问题。”三田对口出狂言的下属严肃地说，“胜诉乃是理所当然。”

“别总这么爱发火嘛。”母亲在厨房里安抚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爱事事跟老爹对抗，这种时候你说什么都没用。我也经历过这个。”

他把目光转向昏暗的虚空，露出狡猾的微笑。

利菜不高兴地说完，打开电视机柜拿出了耳机。轰鸣的歌声马上变成细微的鼓点，家中总算恢复了足以听见佃叹息的安静。

“我们起诉，然后通过媒体公开宣布本公司要起诉佃制作所侵犯专利权。你觉得世人会怎么想？以前一直购买佃制发动机的公司会作何反应？跟他们合作的银行会怎么想？然后我们真正来到法庭上了。这时候要花的钱不计其数，要花的精力也难以估量。要是官司一直拖下去会怎样……佃究竟能支撑多久，这难道不是一场好戏吗？”

“谁管他原来是不是研究者，现在不过管着一个中小企业里的中小企业。连危机应对机制都没有，真让人无语。”

“说还会再打过来。”

三田心想，那是当然，哪有把诉讼风险都考虑得面面俱到的中小企业，当然没有了。所以才对他们有好处啊。

“哦，她说什么？”

“这轮我们赢定了吧。”

“干吗啊，我不出声还不行吗。”

“原来如此，这是看谁最耗得起啊。”西森邪魅地笑了，“等到把他拖垮，那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们获胜啊。”

“你再这么说话我就把电视关了。”

“你这才明白过来？”

佃忍不住生气地说完，却被女儿反咬一口。“最吵那个不是你吗？”

佃愣了片刻，接着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沙耶是他的前妻。

西森醉醺醺地给尚未开始的官司下了定论。

佃松开领带，穿过厨房跟起居室一体的房间，正要走向浴室。此时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小声对他说：“啊，对了、对了，差点儿忘了说，刚才沙耶给你打电话了哦。”

西森今年三十二岁，三个月前刚调到三田手下。他的工作能力不好不坏，是个爱打扮的单身男子，很受女员工欢迎。只是作为下属，他就略显不足了。

“那都多少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