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1676
有时,我会在街上遇到别人——卡萨琳娜、孩子们以及玛莉亚·辛。卡萨琳娜和我转头不理对方,这样容易得多。可妮莉亚带着失望的眼神对我视而不见,我想她原本是希望彻底毀了我。莉莎白则忙着照顾男孩们,他们那时年纪太小也记不得我。至于爱莉蒂,她像他父亲——她灰色的眼睛看着远处,就是不落在身边的事物上。过了一些时候,又多了别的我不认识的小孩,是他们父亲的眼睛或母亲的头发才让我认了出来。
“你要去哪里?”
我扬起眉毛。我之前曾经向她抱怨,说她问了太多问题。她年纪越大就变得越多疑,明明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她也会猜疑。虽然如此,现在真的有事瞒着她时,我发现自己异常冷静。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对彼特则容易多了,他只是抬眼看我,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我向他点点头。很久以前他就决定不要问我问题,尽管他知道有些时候我没有把心事告诉他。在我们的新婚之夜,他脱下我的头巾,看到我耳朵上的洞,然而什么都没有问。
那两个耳洞如今早已愈合,留下来的只是两个小小硬硬的肉块,除非我用指头用力捏我的耳垂,不然几乎感觉不到。
※ ※ ※
“今天下午记得过来。”她说,我还来不及回答,她就转身离开了。
如今他们有十一个小孩了——玛提格和菜市场里的闲谈始终在替我计数。然而卡萨琳娜还是失去了她在画像及画刀事件那一天产下的婴儿。她就在画室里分娩,她没有办法下楼回到自己的床上。婴儿早了一个月出世,又瘦又小,很不健康,庆生宴后没多久就死了,我知道坦妮基把他的死怪罪在我头上。
有时候,我会想象他画室的地板上染着卡萨琳娜的血迹,怀疑他怎么能继续在那里作画。
约翰跑向他弟弟,拉他到角落里玩耍,两个人开始你来我往地踢起地上的一根骨头。
“那是谁啊?”我母亲问,她从没见过坦妮基。
自从我听到这个消息,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来,我走在台夫特的街道上,终于能够不再期待遇见他。这些年以来,我偶尔会隔着远远的距离发现他,在他前往公会或是从那里返回的路上,或是在他母亲的旅店附近,或是前往离肉市不远处凡·李维欧家的途中。我从来没有走近他,也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我。当他跨步走下街道或穿越广场时,他的眼睛永远盯着遥远的一点——不是高傲或目中无人,而是仿佛身处于另一个世界。
一开始很难,不管是在哪里,只要一看见他,我的全身就冻结了,胸口紧绷,没有办法呼吸。我必须把自己的反应隐藏起来,不能让彼特父子、我母亲还有市场里爱嚼舌根的妇人们发现。
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我以为他或许仍在乎着我。
然而过了一阵子,我不得不承认,自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是我的画像,不是我。
等约翰出生后,我才比较能接受这一点。儿子使我把注意力转向了家庭,就如同我小的时候,在我还没去帮佣之前一样。我每天忙着照顾他,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看看自己周围和外面的世界。如今我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我不再绕着广场中央的八芒星走,想象每一个星角的尽头是什么样子。当我再看到以前的主人穿越广场时,我的心不再像拳头一样紧揪在一起,我不再去想象珍珠和貂皮,不再渴望看到他的画。
“一个客人。”我回答。我时常会隐瞒一些可能让她担忧的事,自从父亲死后,她就变得像只野狗一样,对任何新的、不一样的、改变的东西充满警觉。
“她什么都没买。”母亲注意到。
“嗯,她要的我们没有。”我转身招呼下一位顾客,不让母亲有机会问下去。
彼特和他父亲扛着半只屠宰好的牛走了过来,他们把牛肉摔在摊子后面的桌子上,然后拿起刀子。小法兰与约翰丟下刚才在踢的骨头,跑过去看。母亲后退几步——她始终不习惯看到这么多的肉。“我要走了。”她一边提起菜篮一边说。
“今天下午你能不能看一下小孩?我有些事情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