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宁不令 第三节 颠峰张仪又出错
一片大笑声中,秦惠王又介绍了长史甘茂,君臣便落座入席。间隙中,张仪早已经命内侍换上了热腾腾的新菜,秦惠王便举爵开席,君臣同饮,为孟尝君行了接风洗尘之礼。酒过三巡,秦惠王笑道:“孟尝君啊,我等君臣为你洗尘接风,嬴驷只有一句话:邀君入秦,非有他意,只是想请你到秦国走走看看,看完了,你便可随时回齐。”
“谚云:争名于朝,争利于市。中原之地,便是今日天下之朝市!谋利而不上市,谋政而不入朝,岂非南辕北辙?”张仪对中原的地位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孟尝君笑了:“上将军,你可是替我这个败将说话了。”
“臣言尽于此,惟愿君上定夺。”司马错终于退让了。
“谢过秦王信任。”孟尝君慨然允诺,还想说什么,终于却是忍住了。
“丞相此言差矣。”司马错竟一句先否定了张仪,惊讶得燎炉旁的嬴虔都瞪大了老眼,司马错却依旧板着脸道:“其一,巴蜀外险峻而内平缓,既无大国胁迫之忧,又无匈奴骚扰之患,治理之难,更比陇西戎族来得容易,堪为秦国真正的大后方。其二,岭南与巴蜀不同:岭南燠热,丛林参天,部族散居山洞水边,纯以渔猎为生,而无农耕之习俗;巴蜀两邦则与中原大同小异,更有仰慕中原文明之心,若有精干吏员十余人,三年之内必有小成,十年之内便是大成。”
秦惠王悠然笑道:“山东六国历来以老眼看秦国,骂秦国是虎狼之国蛮夷之邦。君性公直,能还秦国一个公道,嬴驷也就多谢了。”
“三年?十年?”张仪冷冷一笑:“耗时劳师,不足以成名,空得其地,不足以为利,何能与灭韩相比了?”
孟尝君与樗里疾笑骂惯了,闻言哈哈大笑:“有黑肥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张仪更是笑不可遏:“哎呀了得!如此一个门客,折煞张仪了。”
“嘿嘿嘿,”樗里疾笑道:“上将军啊,若有一军埋伏,可就颗粒无收喽!”
“养门客久了犯贱,也想让别人养养,有甚个稀奇?”孟尝君却是一本正经。
司马错淡淡一笑:“敢问左丞相,半月之前,可有巴蜀使者入咸阳?”
张仪哈哈大笑:“人许三分,自索十分,孟尝君当真稀奇也!”
“非也。”司马错竟是丝毫不为张仪气势所动,执拗反驳:“当下灭韩,实为冒天下之大不讳,一获恶名,二树强敌,导致天下汹汹,岂非与连横长策背道而驰?”
“嘿嘿,”樗里疾笑着指点:“你个孟尝君啊,秦国稀罕你小子做人质么?”
张仪陡然一怔,却立即反唇相讥:“攻占杀伐但凭实力较量,何论善恶之名?上将军何时变成了儒将?”战国之世,“儒将”却是一种讥讽,此言一出,殿中君臣不禁为之一怔。
孟尝君内心很是惊讶,却悠然笑道:“多谢秦王,许田文自由之身。”
“攻城拓地,无须沽名,却也无须自召天下口诛笔伐。”司马错对那个“儒将”似乎浑然无觉,依旧顺着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巴蜀求援,秦以禁暴止乱为名而取之,顺理成章。拔两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得实利而天下不以为贪,一举而名实相符,何乐而不为也?韩固当灭,然秦国今日无力。巴蜀固远,秦却伸手可及。愿丞相三思。”
“嘿!黑肥子如何忘了这茬儿?”樗里疾一拍大腿:“巴国蜀国打了起来,都来请我出兵,君上还没给人家回话呢。”
“明日做甚?便是今夜了!”孟尝君兴致勃勃:“我最不喜欢住驿馆,便到你府上盘桓它几日,看看秦国丞相如何过活了?”
“是有此事。”秦惠王点点头:“虑及路途艰辛,没打算救援,所以也没有周知诸位。”
从宫中出来,已经是二更时分。张仪拉着孟尝君笑道:“给你说了,我那里还有几坛百年赵酒,明日去灭了它如何?”张仪慨然做请,铁杖跺得笃笃响。
“纵有此事,巴蜀依旧不可取!”张仪断然道:“巴蜀虽大,却多是险山恶水,且多有瘴气之患。得此一千里,非但不增秦国实力,且要下大力气驻军治民。张仪以为:无三十年之功,巴蜀终是累赘!敢问上将军,若巴蜀之地能大增国力,何以楚国不拓岭南三千里,却要拼死争夺淮水以北尺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