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挣脱束缚
“嘿,老兄,你们这儿有没有香烟贩卖机?”驾驶员问。
苏格拉底停下手上的活儿,含着笑,和气地说:“先生,没有,不过前面再过去一点,有家通宵营业的商店。”说完就回头检查油量,全神贯注。然后,他像是给皇帝奉茶一样,毕恭毕敬地把零钱找给对方。
苏格拉底当然挺身迎接挑战,立刻假装既不良于行,又口齿不清。他不断在身上这里那里搔着痒,十足是钟楼怪人的德性。“嗨,小余,”他对驾驶员说,此人的胡子是我这一生所见过最长的,“你要汽油还是什么来着?”
“对,我们要加油。”那男人说,声音像橄榄油般柔和顺滑。
苏格拉底斜睨后座两个女人,把头探进窗里,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同时却又大声嚷道:“哎,你们有没有静坐啊?”他说这话的神情仿佛像在谈某种疏解性欲的独特方式。
“没错,我们静坐。”驾驶员说,声音流露出优越感,“现在,能不能替我们的车加油?”
苏格拉底对我挥挥手,要我加油,他则继续想方设法惹恼这位驾驶员:“嘿,老兄,你知道,你穿成这样,看来像个娘们似的。别误会,我是说挺漂亮的。还有啊,你干嘛不刮胡子?你在那毛茸茸的玩意下面藏了什么?”
“问得好,你从体能的训练中已学到一件事:觉察力的大跃进并不会一下子就发生,而是需要时间与修炼。有个练习可以使你洞悉自己的波纹来源,那就是静坐。”
他做完这个重大宣布,说声失陪,就去上洗手间了。现在,该轮到我让他惊奇一下了。为了让他隔着洗手间的门也能听到,我在沙发上大声嚷道:“苏格拉底,我比你早了一步,我一个星期前就参加了一个静坐团体。我当时是想说,我也该对我的心智做点什么了。我已经开始更加放松,对自己的思绪多少能够控制,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比较沉着了?事实上……”
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苏格拉底发出令人血液凝固的尖锐叫声,朝着我冲来,一把闪亮的武士刀高举过头!我还来不及移动,武士刀便冲着我挥来,无声切过空气,在我的脑袋上方不过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我抬头看看悬空的刀刃,然后看着苏格拉底。他对我笑了笑。
“搞什么鬼啊!你吓死我了!”我喘着气说。
刀锋慢慢向上,悬在我的头顶上方,好像捕捉并增强了屋内所有的亮光,直射进我的眼睛,我不由得眯起眼来。我决定闭上嘴巴。
我吓得缩手缩脚,他却变本加厉。“嘿,”他对其中一个女人说,“这伪娘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他对前座另一个男人说:“告诉我,你有没有做过那件事?还是像我在《国家询问报》(National Enquirer,是美国发行量很大的八卦小报)读到的,存着没用啊?”
差不多快要见效了。苏格拉底数着要找给他们的钱,速度慢得叫人受不了。他不断算错,然后从头再来。这时我已经忍俊不禁了,车里的人则气得发抖,驾驶员一把抓起零钱,以一种很不圣洁的方式,把车开出加油站。车子开走时,苏格拉底嚷道:“听说静坐对你们有好处,要继续下去啊!”
我们才刚回到办公室,一辆大型雪佛兰就驶进加油站。服务铃响了以后,又传来音乐喇叭不耐烦的“呜啊呜啊”声,我和苏格拉底一起出去。
方向盘后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小伙子”,穿着一身光灿发亮的缎料衣裳,头上戴着装饰着羽毛的大猎帽。他极度神经过敏,不断轻拍着方向盘,他身边坐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正在鼻子上扑着粉,假睫毛在后视镜中眨动着。
不知怎的,我一看到他们就讨厌。这两人一副蠢相,我真巴不得说:“你们为什么不表现出你们这把年纪该有的举止?”但我只是看着他们,等待着。
苏格拉底屈膝蹲在我跟前,轻轻把武士刀摆在我们俩之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静坐不动。我看了他一会儿,心想,如果我移动身子,这头“睡狮”会不会醒来,扑向我。10分钟过去,20分钟过去,我想他也许是要我也跟着静坐,所以就闭上眼,坐了半个小时。等我张开眼睛时,我看到他依旧像一尊菩萨似的坐在那儿。我开始坐立不安,悄悄起身喝水。当我正把水倒进马克杯时,他把手放在我的肩头,我手一震,水溅到鞋子上。
“苏格拉底,拜托你不要这样偷偷摸摸接近我,你难道不能先发出一点声音提醒一下吗?”
他微微一笑,开口说:“无声是勇士的艺术,静坐是勇士的剑。你有了这把剑,就能切断你的幻象。不过,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剑是否有用,取决于拿剑的人。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恰当地使用剑,它就会变成危险、骗人或无用的工具。静坐可以在一开始先帮助你放松,你可以展示你的‘剑’,自豪地拿给朋友看。这把剑的光芒会使许多静坐者分神,直到他们终于放弃它,另寻别种秘术。
“相反,勇士却以娴热的技巧和透彻的理解,来使用静坐这把剑。他用这把剑,把心智斩成碎片,砍进思绪之中,暴露出思绪空洞的本质。你或许还记得亚历山大大帝的故事,他率领大军横越沙漠,看见两条粗绳绑成一大团复杂难解的结。从来没有人能打开这个结,但亚历山大毫不迟疑,拔出他的剑,用力一砍,结就断成了两半。勇士就该像这样去使用静坐之剑,你必须学会以这个方式攻击你的心智之结,直到有朝一日你超越了这些,再也不需要任何武器。”
就在此时,一辆旧福斯车嘎啦嘎啦地开进加油站,车子新烤了白漆,还有一侧漆了一道彩虹。车内坐着六个人,我们走近时,才看出来是两女四男,全部从头到脚穿得一身蓝。我认出他们是湾区许多新心灵团体之一的成员。这些人自以为是,回避和我们交谈,当我们不在场,好像我们的世俗之气会污染他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