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攸关生死
“好的,先生。”她转身走开,臀部在红色的尼龙制服下优美地晃动着。
哈洛兰向后躺靠在皮椅上,闭上眼睛。现在已收听不到任何残余的讯号。在他停进这里向女服务生点菜之前,最后一丝讯号就逐渐消失了,只剩下极不舒服的阵阵头痛,仿佛大脑被绞拧之后揪出来,挂在外头晾干。如同他在厄尔曼那个蠢货的大建筑那儿,让那孩子丹尼朝他闪灵时所造成的头痛一般。
可是这回声音响亮多了。那一次男孩只是和他闹着玩儿,这回是纯粹的惊慌,每个字都在他脑中大声地尖叫。
他低头看着双臂。炽热的阳光照在上面,但手臂仍起了鸡皮疙瘩。他记得自己告诉过男孩,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叫他,如今男孩在呼唤他了。
工人切到左边车道,继续猛按喇叭,并对着喝醉酒似的左右摇摆的豪华轿车大声咆哮。他邀请轿车驾驶人自行做违法性行为,和形形色色的啮齿动物和鸟类进行口交。他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提议,要所有黑人血统的家伙返回他们的原先居住的大陆去。他表达自己真心相信轿车驾驶人的灵魂死后难逃下地狱的下场。最后他总结说,他相信曾在新奥尔良的妓院里遇到过轿车驾驶人的母亲。
然后他超到前面,脱离险境,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尿湿了裤子。
哈洛兰的脑海中,同样的念头不断地重复
(迪克,来吧!迪克,求求你来吧!求求你!)
但是声音开始逐渐转弱,就像你达到电台广播信号范围的边界时,收音会越来越差一样。这时他才糊涂地留意到自己的车正以超过五十英里的时速,行驶在未铺柏油的路肩上。他把车子开回车道上,感觉车尾摇摆了一下才重回路面。
现在他已经离城镇相当远了。他将轿车的时速加快到超过规定的六十英里,让车子在左手边的车道驰骋,超越多数开往彼德斯堡的车流。他凭经验知道这台轿车开到九十依然像铁一般坚实,就算到一百二十都不大会轻飘飘的。但是他血气方刚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如今想到要在笔直的公路上把车子的速度提高到一百二十只会把他吓坏,他的年纪大了。
(天啊!那些柳橙的味道真强烈。不知道是否会消退?)
一些虫子噼噼啪啪地撞在窗户上。他把收音机调到“迈阿密之魂”电台,听到艾尔·格林温柔、哀泣的嗓音。
“我们共度的时光多么美好,
此刻时间已晚,我们不得不分离……”
前方不远处有个A/W乐啤露的啤酒店,哈洛兰打了灯号后转进去,他的心脏在胸膛痛苦地怦怦猛跳,脸色是一片苍白死灰。他开进停车场,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前额。
(我的上帝啊!)
“我能为您服务吗?”
这声音又吓了他一跳,尽管这不是上帝的声音,而是出自年轻可爱的路边餐馆服务生,她拿着点菜单站在哈洛兰敞开的车窗旁。
“喔好,小女孩,给我一杯漂浮露啤,加两匙香草冰淇淋,好吗?”
他摇下车窗,把烟蒂扔出去,再将车窗摇得更低点,好让柳橙味消散掉。他的手指轻敲方向盘,低声跟着哼唱。祈求行车平安的圣克里斯多弗圣牌吊挂在后视镜上,轻微地来回摇晃。
忽然间柳橙味更为浓烈,他心知有东西来了,某个东西正朝他而来。他在后视镜中看见自己的眼睛,惊骇得越睁越大。接着那东西在刹那间来到,如一股强烈气流把其他的一切——音乐、前方的道路,作为人类独特的个体的自我意识——全都驱散。那感觉仿佛有人拿把心灵的手枪抵住他的头,并用点四五口径的尖叫射中他。
(!噢迪克,噢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来吧!)
轿车刚好与一辆福特斑马(Pinto)旅行车并行,驾驶员是一位身穿工作服的男人。那个工人见轿车偏到他的车道就猛按喇叭。当凯迪拉克依旧偏着要挤过来时,他朝驾驶人迅速瞄了一眼,只见一名大块头的黑人直挺挺地坐在方向盘后,眼睛茫然地往上看着什么。后来工人告诉他老婆说,他知道那个黑人留着目前流行的发型,但当时看来简直就像那黑鬼头上的每根头发都竖直起来似的。他想那黑人准是心脏病发作了。
工人用力急踩刹车,稍微落在了黑人的后面,幸亏后面没有车。凯迪拉克的车尾领先在前,仍然继续往这边的车道插,工人惊恐得不知所措,瞪大双眼看着火箭形状的长长车尾插进他的车道,距离他的前保险杆就差四分之一英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