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型卡车
我希望那上面有人。
我看见一队队卡车用沙土填埋奥克弗诺基沼泽,看见推土机开进国家公园和荒山野地,铲平地球,把它变成一个大平原。最后,卡车世界进入鼎盛时期。
“见鬼。”厨子说。他是个年长的黑人,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他的心思不在卡车司机身上,他正透过餐车大小的落地窗往停车场看。
但是,它们是机器。不管它们发生了什么,不管你给予它们怎样的集体意识,它们都不可能繁衍生息。再过五十年或者六十年,它们将变成一堆废铜烂铁,毫无威胁可言,僵死的躯体,谁都可以唾弃,谁都可以作践。
“你调台得慢着点,”卡车司机不高兴了,“否则会错过。”
闭上眼睛,我可以看见底特律、迪尔伯恩、扬斯敦和麦基诺等地的汽车生产线,蓝领工人正在装配一批又一批的新卡车,那些工人甚至不再需要打卡上班,他们只会被抛弃,被替代。
你想成为它们的奴隶吗?服务员说过,如果你帮它们,那就是奴隶。你想后半辈子都忙着为它们加油吗?只要它们……响起喇叭?
“你调得太快了,”卡车司机抗议道,“你应该……”
也许,我们可以逃跑。可以走排水沟,它们就在那里。跑过田野,跑过湿地,跑过那些会让卡车像史前巨兽一样陷入其中的地方。
路对面,一辆老式的福特旅行车被撞进了护栏。这起事故发生在一小时前。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人过问。站在快餐部的窗前,看不见高速公路,电话也打不通。
回到山洞里去。
快餐厨子耸耸肩,接通了收音机的电源。调台的指针啪的一下甩到一边,收音机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服务员此时已经站不稳了。他也是个老浑蛋。我得叫醒那姑娘。
“再试试收音机。”柜台边的卡车司机说。
东方黑黑的地平线上,两架飞机飞过,留下两道银色的轨迹。
那人名叫斯诺德格拉斯,我看见他正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大片眼白。看他那副样子,真像一条准备恶斗的疯狗。刚才骑着一辆旧“愤怒女神”摩托车在停车场发生侧滑的两个孩子想跟他打招呼,可他歪着脑袋,仿佛正在倾听其他什么声音。他的啤酒肚不算太大,还挺紧实的,包裹在一件蛮不错的西装里面,下面的裤子,屁股部分因磨损而发亮。他是一个推销员,展品包就放在身边,像一只熟睡的宠物狗。
从那里再向前,差不多在停车场的中间位置,躺着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孩。当她发现已经无处避让的时候,她从那辆凯迪拉克里跳了出来,可惜还是被撞身亡了。虽然她脸朝下趴着,可她的样子是最惨的,成群的苍蝇围着她打转。
用木炭绘画。这是月神。这是一棵树。这是一辆征服猎人的麦克半挂。
偌大的停车场里,地面有环形的虚线标示。在停车场尽头,“愤怒女神”翻倒在一片碎石上,已经严重损毁,成了一堆废铁。在卡车停车区的调头处,有一辆被撞坏的凯迪拉克轿车,挡风玻璃碎了一地,车主还在车上,瞪着眼睛,仿佛一条被宰杀了的鱼,角质眼镜挂在一边耳朵上。
不仅仅是这些。现在,整个世界已经有太多地方铺成了道路,连操场也不能幸免。对于田野、沼泽和密林,那里有油罐车、半履带式卡车,以及装配了激光、微波激射器和热辐射探寻雷达的平板卡车。慢慢地,它们可以把那些地方变成自己的乐园。
那儿有七八辆重型卡车,发动机突突地响着,低沉、无聊的声音,听上去像大猫在呜呜地叫。那几辆卡车中,有两三辆麦克,一辆海明威,还有四五辆雷欧。此外,还有铰链式卡车,州际运输车,车屁股上有好几块车牌,车后还有民用波段的拉杆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