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型卡车

气喇叭还在叫，但男孩不写了。“又在重复‘注意’。”他说。

男孩把桶放在地上，瘫倒在女孩的怀里，浑身发抖。

卡车一遍遍重复发送它的信息。写在餐巾纸上的字母，清一色的大写，我不太喜欢。那些字母看上去像机器打印的，没有感情。没有缓和的余地。要么做，要么不做。

柴油发动机的突突声越来越响，瞬间变成了尖叫。我伸出手，越过男孩的肩膀，准备把门拽开。可是，我的手还没碰到门，门从里面推开了。男孩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我紧跟在后面。我回过头，发现卡车——一辆大型平头彼得比尔特牌卡车——已经到了墙根下，啃掉了一大块墙砖。卡车的噪声尖厉、刺耳，仿佛有人在用长指甲刮擦着玻璃黑板。接着，汽车的右挡泥板和鬼脸的边框一下子撞进了还没关上的大门，门上的玻璃雪花般飞溅，钢质铰链仿佛纸巾，不堪一击。大门飞了出来，好像什么东西从达利的画里跑了出来。卡车全速冲向前面的停车区，排气管突突突，仿佛机关枪，一个劲地向外喷着废气——一种失望、愤怒的声音。

“你？”司机说，“你？哇！”他摇晃着脑袋。

“我担心的不是大卡车。”

“别管他，”我说，“你还能记得……”

司机插嘴说：“着什么急？那些卡车连轮子也进不来。”

“当然，我来试试。有笔吗？”

大概九点，我在吃隔夜的馅饼，当作早饭。就在这时，气喇叭响了——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我的脑袋都要炸开了。我们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卡车们待在原地，百无聊赖。一辆拖挂式卡车——巨型的雷欧，有着红色的驾驶室——停在餐馆和停车场之间的草地旁。从我们这边看过去，方形的鬼脸巨大而可怕，轮胎差不多有人的胸口那么高。

我们忙了大概一个小时，接近尾声的时候，大伙都参与进来了，包括那个女孩。当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假如有辆卡车全速撞过来，这根本不顶用。我想，对此，大家心知肚明。

又是一阵喇叭声：坚定、愤怒，先直线传入我们耳中，然后回声又向我们袭来。短声，紧接着长声，以一种固定的节奏不断响着。

“这应该行。”司机说。

“是莫尔斯电码！”那个叫杰里的男孩突然大叫道。

“嗯……”

服务员递给他一支笔，男孩开始在餐巾纸上记录字母。过了一会儿，他停住笔。“它们一直在说‘注意’，一遍又一遍。再等等。”

“我想把入口处堵起来。”我对服务员说，“用什么堵呢？”

我们继续等着。气喇叭长长短短的叫声在寂静的早晨格外响亮。后来，规律变了，男孩又开始记录。我们站在他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看他写下的信息。“必须有人加油。不会伤害他。所有的油箱必须加满。现在就得做。快，必须有人加油。”

我的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腿肚子一个劲地抽搐。至于水，我们俩加起来，带回来的水只有一桶多一点。这一趟真有些不值。

“我们把木板横着堆起来，然后再用几个连凳餐桌顶上。”

司机看着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供应间里有些木板。”服务员说，“老板本来打算盖一个简易棚，存放丁烷气瓶。”

男孩的脸有些红，说：“我参加童子军的时候学的。”

司机又开始找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