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格拉登真希望笔记本电脑就在身边。他想上网向网上的那帮人倾诉,那帮跟他一样的人。在这间囚室里,他孑然一身,非常孤独。他想,要不是那一头靠墙站着的那个男人老是盯着他,他大概真会哭出声来。而在这个讨厌鬼面前,他绝不会哭泣。
“有。你最好在PTL论坛上发几句话,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人,警告他们远离那座旋转木马。”
外面的码头上,阳光亮得刺眼。格拉登猛地将相机塞进圆筒包里,取出太阳镜戴上。他决定在码头上再走远一些,直到自己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如果有必要,他可以甩掉这个男人,只是他要确定这个人是否在跟踪自己。他朝人群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神情自若,步履稳健,故作镇定。随即他在栏杆边停了下来,转过身,后背倚在栏杆上,假装想晒晒太阳。他面朝太阳仰起脸,但他藏在太阳镜后的双眼注视着刚才走过的那段码头。
“我会的。”
木马旋转了两轮,他才拍到,但他确信自己抓拍到了好照片,放下了照相机。他环视四周,以确定没有人留意他的举动。随即他注意到有个男人倚在右边大约二十英尺外的栏杆上,这个人之前并不在那里。而更令他心中警铃大作的是,这个人穿着运动外套,却系着领带。这个人要么是变态,要么就是警察。他决定立即离开这里。
挂上电话,格拉登转身背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他试着不去看房间那头的男人。他注意到鼾声已经停了,猜测躺在地板上的那人可能就这么死了,死于吸毒过量。然后那个男人轻轻抽动了下。有那么一会儿,他认真考虑着要不要过去捋下那人腕上标识身份的塑料手镯,跟自己的换一换。那样他就很可能既不需要支付律师费,又用不着交那五万美元保释金,就能轻轻松松地被放出去。
“给我账号,我明天早上就能汇给你。在穿上K-9夹克服后,我能拨打长途电话吗?”
他转过身,扫了一眼码头后半段,看来必须尽快拿定主意。他知道警察出外勤的时候通常是两人一组,另一个警察呢?花了三十秒,他总算在人群里发现了那个女搭档。那个女人不紧不慢地跟在打领带的男人身后大约三十码的位置。她穿着长裤和网球衫,不像那男人那般正儿八经。她隐藏在人堆里,要不是腰间别着一个双向对讲机,便跟周围的人没什么两样。他看到她正试着把对讲机藏起来,但她发现他注意到了,于是转过身开始冲着对讲机说起话来。
“不能,你只能打到我的办公室。我会告诉朱迪留意你的电话,然后她会用另一条线路拨打你要打出的长途号码,再接通你们双方。这完全没有问题。我以前这么干过。”
“抱歉。”格拉登说道。
克拉斯纳把自己的电汇账号给了格拉登,格拉登用之前霍勒斯教他的记忆术牢牢记了下来。
他注意到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女孩,正死死揪住座下那匹黑色的木马。她身子前倾,两只细细的小胳膊紧紧搂着从彩绘木马脖颈处伸出的白底带条纹的柱杆。随着她的动作,她粉色小短裤的一侧被捋了上去。她的皮肤正是咖啡似的棕褐色。格拉登把手伸进圆筒包里,掏出了照相机。他把快门速度调快,以减少图像因为运动造成的模糊,然后举起相机对准旋转木马。他聚精会神地等待那个小女孩再一次转到面前。
但是风险太大了,格拉登最后决定放弃。坐在房间另一头的男人可能是个警察,而躺在地板上的那人没准是个惯犯。你永远都不知道法官什么时候会说你的量刑已经够了。格拉登决定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克拉斯纳身上。毕竟,这个名字挂在网上的布告栏上,这个律师一定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过,六千美元的花费还是让他很是恼火,他被这套司法体系敲诈了,为什么需要付出六千美元?他做错了什么?
木马开始了新一轮的旋转。汽笛风琴卖力地奏响一支格拉登从没听过的曲子,木马开始上下起伏,沿着逆时针方向踏上旅程。格拉登从来没有骑过旋转木马,虽然他见过很多父母带着孩子一起骑上马背,但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他把手伸进兜里,想掏支烟抽,忽然记起警察已经把烟收走了。这让他的怒火又烧起来,较方才的更加猛烈。同时,他感到自己非常可怜。他正在被整个社会迫害,为什么?他的本能和欲望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
格拉登紧贴着栏杆,他这个地点选得棒极了:那个为孩子们检票的女人被栏杆隔在另一边,这样她就看不到他;而一旦那豪华的旋转木马转起来,他就能仔细端详每一个骑木马的孩子。格拉登一边用手指梳理自己染过的金发,一边环视四周。他非常确定,任何人看到他,都只会把他当作等待孩子的众多父母中的一员。
附近的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位母亲,带着个年幼的男孩。母亲听见了他爆的粗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克拉斯纳先生,如果你能抹掉这次交易的转账记录,只当是收了一笔现金,你会发现这将对你大有裨益。”
“他妈的!”格拉登骂出声来。
“我明白了。你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事吗?”
有那么一会儿,一切正常,他没有看到那个穿运动外套、打领带的男人。但紧接着,他看到了,那个人把夹克搭在臂弯里,戴着太阳镜,正沿着拱廊的前缘,缓步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