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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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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一下。我准备进去后直接进厨房开吊柜,随便抓一只手电筒出来,再马上回车子那边去。不马上回去,只怕南面小路底的小屋那边若有人喝醉,准会飙车撞上我那辆雪佛兰的尾巴,再要我赔上千万大洋。

“我常散步。”

木屋已经做过通风,一丝霉味也没有。一股幽淡、怡人的松树清香取代了闷热。我伸手要去开门内的灯时,漆黑的屋里突然传来小孩子呜咽的哭泣。我的手刹时僵在空中,全身的血流像是凝固了一般。我倒没被那声音吓破胆,只是脑子里的理性思考一下子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是哭声没错,小孩子的哭声,但我抓不准那哭声是从哪儿来的。

“不是风是什么?又没东西!”我说了一声。

我的害怕有充分的理由。就算是把梦境和现实两边诡异的异花授粉放下不论(这要我做起来还不简单?只消把我手背上的划伤和从后门门阶木板下面长出来的日向葵,当作纯属巧合或神经过敏,不去管它们就好了),我还是有理由害怕。因为,这些噩梦不是寻常的噩梦。过了这么些年后,我又决定回湖边去住,也不是寻常的决定。我才不是现代的那种千禧末日的信徒,急着做性灵的追寻,面对内心的恐惧(我很好,你很好,大家以威廉·阿克曼的音乐作背景,围成圆圈一起打手枪)。我觉得自己更像《圣经·旧约》里的疯子先知,因为在梦里听见了神的召唤,于是准备深入沙漠只靠吃蝗虫、喝碱水过活。

独自一人的时候听见自己的声音,要么自己吓自己,要么有安抚的作用。这一次是后者。我弯下腰捡起比尔的纸条,塞进裤子后面的口袋,再摸出钥匙圈。我站在后门的灯光里,灯泡旁边的扑火飞蛾围成大大一团阴影,朝我当头罩下。我一把一把地挑,终于找到了我要的那把钥匙。它的样子很特别,一副很久没用过的样子。我用大拇指摩挲钥匙的锯齿,又一次纳闷自己在乔死后这么些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始终不肯回这里来——这期间,我只来过两次,办杂事,很快便走。她若还在世的话,一定会——

我三点半离开德里,先在拉姆福德停下吃晚餐,再继续上路,在缓缓沉落的落日中,在缅因州西部的起伏丘峦里驱车缓缓前行。我启程和到达的时间,事先都小心算过——就算不是故意去算,也绝不是偶然。等我开车经过莫顿,朝还没设立行政区的TR-90前进时,就开始觉得心脏跳得愈来愈猛烈。虽然车里有空调,但我的脸上和手臂还是冒出了冷汗。收音机里播的东西一无是处,音乐活像鬼叫,我就伸手把它关了。

这时,我的想法忽然来了一个急转弯:这并不是在乔死后才开始的。你很容易把这想作是从乔死后才开始的——我在拉戈岛度假的六个礼拜,一直以为是这样——但现在,我的人已经站在一堆群魔乱舞的飞蛾阴影下面(感觉很像站在迪斯科舞厅诡异的乱晃灯光下面),耳朵里真的有潜鸟在湖面长鸣,我就想起来了:虽然约翰娜是在一九九四年八月过世的,但她是死在德里镇,那天镇上热得要命……我们怎么会待在镇上,却没到这湖边来呢?我们本可以安坐在露台的凉荫里,穿着泳衣喝冰红茶,看快艇在湖面上来来去去,对着冲过眼前的滑水客一个个品头论足的啊。别的不讲,她那时候怎么会在“莱德爱”那鬼地方的停车场呢?通常我们每年八月都离那地方十万八千里远啊!

我下礼拜一再来看你。比尔在纸条上写道,我很想在这里等你回来,但老婆大人说这周轮到我们家周末远足,所以我们要到弗吉尼亚州她妹妹家过国庆日(真热啊!)。你若还缺什么或有麻烦……

而我那时的感觉,像是游子归乡。

他把他弗吉尼亚州小姨子家的电话号码写在后面,也给了我镇上布奇·威金斯家的电话。这所谓的“镇上”,当地人都直接叫做“TR”,比如“我和老妈受够了贝塞尔,所以就直接把活动房屋开到TR来了。”纸条上还有别人的电话号码——水电工的,布伦达·梅泽夫的,连哈里森那家电器公司的电话也有,那人帮我们把卫星接收器调到最高收讯了。看来,比尔一心要把事情处理得十全十美。我把纸条翻过来,想象他搞不好连背面也会加上一句:又,迈克,万一我和伊薇特还没从弗吉尼亚州回来核战争就爆发了,你——

我就如自己事先预料的时间,转进这条小路——美国东部夏令时傍晚七点一十六分;我这辆雪佛兰仪表盘上的钟说的。

我身后有东西在动。

“你动不动就露出那种‘遥望千里’的恍惚眼神啊。想听实话吗?你那样子活像不知被什么抓住了魂魄却挣脱不开。”

不止如此。我们一般都会在“莎拉笑”待到九月底才走——那时节是这里最安静、最美的时候,暖得跟夏天一样。但一九九三年时,我们在八月才刚过一个礼拜,就离开“莎拉笑”了。这点我可以确定,因为我记得约翰娜在八月下旬的时候,跟我去过一趟纽约,谈出版的事和一般的宣传垃圾等等。那时,曼哈顿热得要命,东村的消防栓不时喷水降温,上城的街道热得蒸汽腾腾。那一次,我们有天晚上去看了《歌剧魅影》。快演完的时候,乔朝我靠过来,低声说道:“唉!干!魅影又在唱哭腔了!”害我之后一直到散场,都得硬憋着不要爆笑出声。乔有时候也坏到家呢。

“什么眼神?”我问。

那年八月她为什么会跟我去纽约呢?乔从不喜欢纽约,连四月或十月纽约还算美的时候都不喜欢。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一九九三年的八月上旬之后,乔再没有回过“莎拉笑”……而又过了没多久,我连这一件事也记不清楚了。

“你是真的好一点了……眼睛除外。你那眼神啊,每次都看得我好担心。我想乔也会高兴有人替你担心。”

开过那看板再往前走五英里,就会看到右手边有一条窄窄的小路,路标是一块方方的锡片,上面印了“42”两个数字,已经很模糊。在“42”这两个数字上面,各又被点二二手枪打了一个洞,样子像变音的符号。

我马上转身,纸条从我手上飘落到后门门阶的木板上面,看上去就像在我头上扑打灯泡的飞蛾,只是更大也更白。那一刻,我觉得身后准就是那个裹着白色尸衣的东西,那个从我妻子腐尸里跑出来的疯狂亡灵!把集尘网还我!把那还我!你还真大胆!跑到这里来搞得我不得安息!你居然敢回曼德雷!好,你人都来了,现在就看你走不走得开!我就把你抓进谜团里去吧!你这个小丑!我就把你抓进谜团里去!

到旧怨湖的路线是要这么走的:从德里到纽波特,走I-95公路;从纽波特到贝塞尔,走2号公路(在拉姆福德停一下,那里以前可是臭得像阴曹地府的门口,直到当地的纸浆业在里根的第二任期内叫停才告改善);从贝塞尔到沃特福德,走5号公路。再下来就要改走68号公路,也就是旧的郡道,横越城堡景观丘,再穿过莫顿(那里有一栋谷仓改装成的小店,卖录像带、啤酒、二手来复枪等等)。之后,走过“TR-90”的路标,再走过一面看板:“保育警察是急难时最好的帮手,请致电1-800-555-GAME,或手机直拨*72。”在这一堆字上面有人用喷漆加了一句:“干你老鸟!”

什么也没有,只是又刮来一阵微风,吹得灌木丛略有一点怪声音……不过,我不觉得汗湿的皮肤有微风拂过的感觉,这一次没有。

我这人是有麻烦没错。我过的是级数由中转强的混乱日子,没办法写作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虽然没有娈童癖,也不会拿着扩音器在时代广场到处宣扬阴谋论,但我还是有麻烦。我搞丢了我在人世间所处的方位,还一直找不回来。这也不稀奇,毕竟人生不是一本书。我在那年六月的大热天干的事,像是在自找电击治疗。各位起码要肯定我这一点——我对自己的状况可绝不是没有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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