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准备一战吗?迈克?
“你有女朋友吗?”
“是啊,”我回答。我站在漆黑的夜里,只靠手上的手电筒挥洒一道道的黄光。“是这主意没错,心肝宝贝。”
是水管。比尔问过我旧水管全部更换的事,我同意了,于是水电工就把水管全部换新。才刚换新没多久。
“没有。”
“水管里的空气嘛。”我说了一声,一边拿手里的那支八节电池的手电筒照我这辆雪佛兰的护栅。“我听到的是水管里的声音。”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想他是在想该怎么转入下一话题。谈什么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他反而单刀直入,直接问我约翰娜死后我有没有跟谁上过床。这问题我若骗他,他就算不信也会将信就信混过去——天底下的男人哪个在谈到上床的事时不骗人的?但我说了实话……还带着些许邪门儿的快感。
这时我停了一下,看心底是不是有声音跑出来骂我拿这笨到家的说法来合理化骗自己。但没有……我想是因为它也知道很可能真的是这样。有空气的水管有时是会有声音,听起来像有人在讲话,像狗在叫,或像小孩子在哭。不过,水电工说不定放过水,所以那声音可能是别的……但他也可能没有。问题是我到底要不要就这样跳上车,开上十分之二英里回到公路,就此一路开回德里,只因为我听到了约莫十秒钟的怪声音(搞不好只有五秒),而且还是很紧张的时候听到的。
有,有声音,不是呜咽就是别的。只是现在好像真的无解了。现在要紧的是,我回这里来好像不太保险,对大脑擅长胡思乱想的人而言还很愚蠢。我站在玄关,屋子内外漆黑一片,只有手上的手电筒照出一道光束,外加后门灯泡打在窗户上的光。这时,我终于知道,“我知道为真的事”和“我知道是我想出来的事”,二者的分界线已经快看不到了。
他坐在那里,用汤匙敲他盛甜点的小碗碗口。他一口也没吃,打量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最新发现的恶心小虫标本。我不喜欢他这样看我,但可以理解。
我从屋里出来,检查一下门已上锁后,就回头走向车道。手电筒的光束像钟摆一样在车道两边划过来又划过去,跟厨房里菲利猫的尾巴一样。等我沿着小路往北走的时候,忽又想到,这下子我得找借口来跟比尔·迪安解释了。跟人家说,“喂,比尔,我到了这里听到有小孩子在我锁住的屋子里哇哇哭,吓死我了,所以我拔脚就学姜饼人逃命,跑回德里去了。我拿走的手电筒我会还回去,麻烦你把手电筒放回书架上面那几本平装书旁边好吗?”可不行。有什么好的呢?话一定会传开来,到时有人就会说:“难怪!书写得太多了啊,写那样的东西不搞坏脑子才怪。现在他连自己的影子都怕!职业伤害。”
“没。”
就算我以后再也不回这地方来,我也不想要TR的人这样子看我。那种略带轻蔑的眼神说的准是:“看看你成天胡思乱想会变成什么德性!”许多人对于靠想象力糊口的人好像都有这样的看法。
我把眼睛从化掉的发泡奶油上面抬起来。“没有,”我说,“谁也没有。”
我决定这问题的答案是:“不要”。若再出现怪东西——可能就像《活尸传奇》里的那个叽里咕噜的妖怪吧——我是有可能转头回德里去。只是,我在玄关听到的声音还不够。就“莎拉笑”于我的意义而言,那声音还不至于就这样让我被赶得不再回头。
“唉,你这个人!比方说去度假的时候啊,你——”
我这个人本来就常觉得脑子里有声音在说话,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如此。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当作家的必备条件。我从没问过别人,也不觉得有必要去问,因为我知道我听到的声音都是自己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往往也很像是其他真人的声音,而且,最像的还是乔——或者该说是我最熟悉乔的声音吧。现在,那声音又来了,有一点居心不良的样子,像在揶揄,讥诮又温婉……
“这不关你的事吧。”
“那按摩院呢?你知道的,就是至少——”
那么我就跟比尔说我生病好了。真要说起来,这也没说错。嗯,不行……还是跟他说有人生病更好……一个朋友之类的……我在德里的朋友……那就说是女朋友吧。“比尔,我朋友,女朋友,病了,所以……”
“一次也没有。”
我忽然停住脚,手电筒的光照出雪佛兰的车头。我在暗夜里走了一英里的路,居然都没注意树林子里的怪声音,就算传出比较大的声音,我也当作是有鹿在找地方过夜,没去多想。一路上,我一直没回头去看那个裹着尸衣的鬼(或者是哇哇哭的小鬼)有没有跟在我后面。我只顾着想该编什么说法,该怎么添油加醋;这一次全靠脑子想,不是写在纸上,而且走的还全是熟悉的老路数。我太专心,结果忘了害怕,心跳已经恢复正常,冷汗也开始要干了,也没有蚊子再绕着我的耳朵嗡嗡叫。我站在那里忽然有了想法。好像我的大脑一直在耐着性子等我冷静下来,好提醒我一件很简单的事。
“一次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