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森,么,畏,”他说——怎么会!我充分了解他的感受。
“再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救你们了。你撑着点,我得走了。”
“去,啊?”
我没回答。没时间回答。我转身去量乔治·肯尼迪的脉搏。很慢,但很强。他身边的富特曼严重昏迷,含含糊糊地在呻吟。要死还早得很,要取“爹地”的狗命没那么简单。天上的怪风把翻覆起火的车子的烟朝我这方向吹来,我又闻到了烧肉和烤牛排的味道,胃部一阵抽搐。
“只要你答应我一直闭着眼睛,直到我说睁开你才睁开,我就拿思特里克兰德给你。好不好?”
“好。”她说,全身在我的臂弯里颤抖,斗大的泪珠——你以为只有童话故事书里的插图才看得到的那一种,真人不会有的那一种,很大很大的泪珠——一颗颗从她眼里涌出,顺着脸颊往下滑。我闻到草地着火和牛排烧焦的味道,一时间,我觉得很想吐,颇教我惊慌,但我马上又压了下去。
凯闭上眼睛,又滑落两颗斗大的泪珠,滴到我的手臂上。温热的泪珠。她伸出一只手,张开手等着。我走下台阶,拾起小狗,踌躇了一下。先是发带,再是小狗。发带应该没问题,但让她把小狗带走就好像不太对劲。好像不太对劲,但是……
这小狗是灰的,爱尔兰佬,我脑子里不知是谁的声音轻轻说,别瞎担心了,它是灰的。你梦里的那只玩具狗是黑的。
我并不真的懂那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也没时间去管。我把小狗放进凯拉张开的手上。她把小狗凑在脸上,亲一下小狗脏兮兮的毛,眼睛始终没睁开过。
我没时间去管他听懂没有。我站起来,一抬眼,只觉得四处都是亮晃晃的刺眼的蓝。一时间,好像跑进霓虹灯的广告招牌里面。头顶上有一条悬浮的、黑色的河,弯弯曲曲,扭来扭去,像一篮子蛇。我从没见过这么凶险的天色。
我赶忙冲上空心砖门阶,冲回拖车里去。罗米已经瘫软成一团,趴在桌子上面,脸朝下,靠在叠起来的手臂上面。若不是破掉的沙拉碗和沾在他头发上的生菜,那样子会很像幼儿园的小男孩在午睡。凯拉还是靠坐在洗碗机前面,号啕大哭不止。
我从地上抱起她,发现她尿裤子了。“我们现在就走,凯。”
“我要玛蒂!我要妈妈!我要玛蒂!叫她不要痛!叫她不要死!”
我冲过拖车,朝门口去时经过放着玛丽·希金斯·克拉克新作的茶几,又看到那一小团发带——可能是玛蒂派对前先拿来替凯绑头发,后来觉得发圈更好又改用发圈。这两条发带是白底镶鲜红色边的,很好看。我脚下没停就拿起发带,塞进屁股口袋,然后把凯换到另一只手上。
“思特里克男可以让妈妈好起来,迈克。思特里克男是魔法狗狗。”
“眼睛不要睁开,我说可以才可以睁开。”
她把小脸抵在我的脖子上,我抱着她走过前院,朝另一头我的车走过去。我把她放进前座的乘客座,她乖乖躺下,手臂盖住头,一只胖胖的小手还紧抓着脏兮兮的玩具狗。我跟她说就这样躺着别动,在座位上躺着。她没明显表示说她听到了,但我知道她听到了。
我们得快一点,因为那几个老家伙快要到了。那些老家伙要了断这件事,要这条河直朝大海流去。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只有一个地方安全,那就是“莎拉笑”。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处理一下。
我车子的后备厢里放了一条毛毯,旧的,但很干净。我拿出毛毯,走过院子,把毯子摊开盖在玛蒂·德沃尔身上。毯子盖住的她的身躯,在地上隆起一块,看起来小小的,好凄惨。我再四下看看,发现约翰正瞪着我看,两只眼睛呆呆的,透着惊愕。但我觉得他可能快要清醒过来了。那条腰带还是咬在他的嘴里,样子很像毒虫准备要打一针解瘾。
“我要玛蒂!我要妈妈!叫她回来呀!”她先用手拍我,要我停下来,后来开始扭屁股,用脚踢,用拳头打我的头侧,“我要下来!我要下来!我要下来!”
“不行,凯拉。”
“我要下来!我要下来!我要下来!我要下来!我——要——下——来!”
我快要抱不住了。我们已经走到了门口最高一级的台阶,她忽然不再挣扎:“我要思特里克男!我要思特里克男!”
一开始我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等我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懂了。在离压着钥匙的那一盆盆栽不远的走道上面,扔着一个绒毛玩具,凯的欢乐餐送的小狗。从思特里克兰德的样子看来,它在外头疯的时间可不短——浅灰色的毛已经变成暗灰色,沾的都是尘土——但若这只小狗可以安抚她,那就让她拿着也好。没时间去管尘土和细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