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七)
“打了那么多通电话,终于见得庐山真面目,我很高兴。”怀尔曼对帕姆说。
她不理睬我的问题。我觉得她不是没听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压在《女孩和船No.8》上了。“你打算干什么?拿回去吗?你真打算把它带回杜马岛?”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画廊里仿佛萦绕不去。
我便从帕姆开始,一直说到里克。杰克和怀尔曼也和他们握了手。
“夫人……伊斯特雷克小姐……你真的不能这么激动。”帕姆说。
“我们都很为他自豪。”梅琳达说着,帮她正了正项链。
“我不知……我的想象……”我哑口无言了。第八号作品小船里的女孩不是战利品,但她是伊瑟。绿裙子,露背,交叉背带,对小女孩来说未免太性感了,但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那是伊瑟最近刚买的新裙子,从邮购目录上订的,伊瑟不再是小女孩了。可是,网球仍然是我心头的谜团,镜子不能说明什么,头饰也一样。事实上我不知道倚在前桅上的自行车是媞娜·加里波第的,但恐怕是……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就是能肯定。
“啊哈,可在我看来,您又年轻又美貌。”伊丽莎白说……难道她就是几天前陷在轮椅里扁着嘴嚼奶酪的那个老太太吗?看今晚,绝对很难相信。她是很疲惫,但仍然让人无法相信。“但没您的女儿们年轻美貌。姑娘们,你们的父亲——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是天才艺术家。”
伊丽莎白的手搭上我的手腕,那手简直冰凉刺骨。“这最后一幅画上没有子弹。”
帕姆低头看她,仍然挂着宜人的笑容——我最初就是因为这种笑才爱上她的。“您知道有多久没人称呼我年轻女士了吗?”
6
谁?我想问的,却没能发出声。
梅琳达心知肚明,脸涨得通红。伊丽莎白把小锡盒递给罗森布拉特,他微笑颔首地收下。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想:如果她当时能知道那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根烟,是否会愿意多吸几口?我知道这有点病态,但没办法,我真的想知道。
“夫人……伊斯特雷克小姐……您不能太累着自己。”帕姆说。
怀尔曼伸手去推轮椅的把手,可她摇摇头,“不——让埃德加推我,怀尔曼,让他做我的向导。”她把抽到一半的香烟拔出烟嘴,再碾灭在盒子里,令人惊叹的是,苍老的手指竟可以那么熟练而老道。“年轻小姐说得对——我们都受够了这乌烟瘴气喽。”
“我不知道你说——”
“艺术从来都不是易事,年轻女士。”伊丽莎白说。
她更用力地抓住我,“你知道。你非常清楚我在说什么。画展大卖,埃德加,你以为我瞎了吗?我们见过的每一幅画的画框上都有红弹痕——包括第六号,我姐姐阿黛坐在小船里的那幅——可这幅上没有!”
“我也一样。”帕姆一边回应一边上下打量。她肯定挺喜欢他的,因为她笑了——让她容光焕发的真诚笑容。“我们成功了,是不是?在他那儿并非易事,但我们办成了。”
我回头去看第六号,小船里的女孩是橘黄发色。“那是你姐姐?”
我清了清嗓子,“你能帮她拿杯水来吗?”
“欣然从命。”我说的是心里话,但也紧张极了,该死的。心里有另一个我害怕接受她的评价,害怕她会摇摇头,倚老卖老地抛出生硬的决断:不够深刻……色彩倒很丰富……显然充满能量……但或许还不够强烈。到此为止吧。
“我去,爹地,”伊瑟说。
伊丽莎白冲她笑了笑,又对我说道,“我想看看画,自己做个判断。埃德加,你可以纵容我吗?”
伊丽莎白仍目不转睛地凝视《女孩和船No.8》,“那些……那些战利品……你能认出多少来?”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