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九)
怀尔曼走在最前面,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便撞在他背上。杰克也没刹住脚步,野餐篮的粗把手撞到了我。
“我赢,你赢。”我说,“但你觉得胜券在握了,是不是?聪明的珀尔塞。”
“我们得查查楼梯。”怀尔曼说,好像不敢相信自己会犯下如此愚蠢的纰漏。
风从纱窗里吹进来。海浪有节奏地匀速拍岸。海鸟在海面上飞翔,嘶叫。我看到沙滩上还有一只劈裂的网球板条箱,已经半埋在沙里了。海里的宝藏;翡翠汤里的废料。她是在观望我,没错。等着我走向崩溃。千真万确。她的——什么?守卫者?——或许在白昼里沉睡,但她不用。
一开始,好像根本不会有新发现了。我们把楼下的每一间房都搜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却差点儿出事:那间屋子以前肯定是餐厅,我的脚卡在了碎地板的夹缝里。怀尔曼和杰克很快就来救援,也好在踏空的是伤腿,我还有一条好腿能稳住自己。
“现在不行,达里奥。”我说,“别说了。”我切断电话,拨给了帕姆。现在我不用思索,号码便自然而然地出现;肌肉的记忆力彻底掌控了一切。我突然意识到,人类若只有这类记忆,大概会过得更舒坦吧。
到二楼以上去看,根本没希望。楼梯还在,但楼梯平台和一截破损的扶手后头,只能见到蓝天和一株高耸入云的棕榈树招摇的阔叶。二楼已是大部分残损,三楼则是彻底消失。看样子,我们只得走回厨房,利用勉强搭凑的脚手架爬回屋外,本次探险的唯一收获便是一封古老的便笺,列出一次私运酒水的清单。蜂蜡可能指代什么,我有点线索,但若不知道珀尔塞在哪里,这条线索也就毫无价值。
“埃德加?你留的是什么鬼话?不许卖——”
她就在这里。
“有点怪,大概是吧,但也不算怪得离谱。”怀尔曼说,“如果你是个鳏夫,带着几个小女孩,你会带着走私犯的最后一张收条奔向新生活吗?”
我的前妻用极其冷峻的口吻——哪怕那是虚假的药后反应,“是你干的。”
我思忖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但我可能会烧毁,连同私藏的法国明信片一起烧光。”
“当然是。”我说,“她买了一幅画。我都没想到。完全把她忘了。没想到还有她。我担心的只是伊瑟那该死的男朋友。”
怀尔曼一耸肩,“我们永远没法知道他销毁了多少犯罪证据……也许很少呢。偶尔和哥们喝几杯而已,相对来说,他的案底应该很清白。但是,朋友……”他的手搭上我肩膀,“这张纸是真的。我们确实找到了它。如果我们找得到这东西,或许还会有别的东西在等我们发现……多少有一点那感觉。这可能吗?”
我的电话响起来。我又走回去接电话,仍然感觉有两个埃德加在走,立地的肉身之上,还有另一个飘浮在埃德加的头顶。这次是达里奥。他听上去很生气。
近在咫尺。
对她来说,也没有鞭长莫及之说。
否则,为什么要经历如此胆战心惊的一程才能抵达这里?
她当然聪明。她已经耍了我很久。我有个直觉,就在希伯来人还在埃及的热带丛林里孜孜求生时,她就已经很老了。有时候她沉睡,但现在醒了。
“警察说她准是开车去的,几乎一路直奔没有停。”帕姆呆呆地说道,“她绝不可能带着手枪上飞机。她为什么这么干?又是因为一幅该死的画吗?”
“反正,这么理解也不错。那就瞧瞧吧,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除了枪——那就不用说了,一把贝雷塔。
2
帕姆冷静多了。我不知道她吃了什么药,但很管用。我们说了有二十分钟。她始终是边说话边抽泣,并时不时地控诉我,我毫无招架之力,她的愤慨渐熄,又回到迷惑不解、悲痛欲绝的情绪里。我摸索到了关键点,至少当时以为是。但还有一个关键点是我俩都忽略了的。智者曾说,看不见的敌人你就打不着;负责此案的警察是在电话里对帕姆介绍了情况,但他没打算告诉她,玛莉·爱尔把什么东西带去了我女儿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