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九)
是。是太糟了。
“伊瑟!”我喊起来,“伊瑟!”
“很久以前,我倒有办法让她说话。”杰克说。
我们坐在厨房里继续等。灶台上方的时钟好像走得特别慢,一秒一秒往前蹭,一圈一圈推动分针缓移。断管里的水只剩了潺潺一条细流。接着,我听到了伊瑟的声音,很轻,“我回来了……我把它放……啊!”她冷不丁地尖叫一声。我分不清那是惊讶还是痛楚的语调。或许两者兼有。
问得好。我怎么会知道?
8
“我就是知道。我敢打赌,怀尔曼,在我治好你之前,在你还有灵光乍现的时候,你本该能和她交流的。”
“烧了。它被火点燃,然后烧光了。我透过烤炉的门看着它烧没了。除了灰,啥也没剩下。爹地,我得先去找块邦迪。你说得太对了,真的有什么不对劲,那幅画真的、真的有问题。”她虚弱地笑了笑,“该死的东西不想到炉子里去。它竟然反折过来,还……”她颤抖着笑笑,“我愿意把这伤口想成是纸割伤的,但看起来可不像,感觉也不是划伤。就像是被咬了一口。我觉得,那幅画咬了我一口。”
“为时已晚。”怀尔曼说。他在食品袋里掏了一会儿,找到黄瓜条,拿出来吃了两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回去?我相信,朋友,只要我们回去,就再也不会鼓起壮志豪情返回这里了。”
“显然是,”怀尔曼附和道,“它准是她的最爱,因为她只画过它。问题在于,全家搬离苍鹭栖屋时,她为什么把它留在这儿?为什么要把它锁起来?”
“有。”
“有时候,娃娃会失宠。”我正看着那张猩红色的笑唇,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依然红艳如血。红得像记忆的盲点,像你受伤、无法顺畅思考时记忆的藏身地。“有时候,娃娃也会吓人。”
“去炉边看看。炉子里有没有灯?”
“她的画能对你说话,埃德加,”怀尔曼晃了晃娃娃,又递回给杰克。“那她呢?娃娃会把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吗?”
“出什么事了?”我不得不强忍住拔高嗓门的冲动,“伊,出什么事了?”
我认为他说得很对。而与此同时,傍晚也会迅速降临。
伊瑟重新拿起电话时,我正在琢磨,接下去该怎么办——打给谁?她听来已是筋疲力尽,却也完全像她自己了。终于像她自己了。“大半夜的啊耶稣上帝。”
杰克坐在楼梯上,屁股搁在哈—哈上面的两三级上。他把娃娃放在膝头。日光从天顶倾泻而下,刚好笼罩住他和她。他们的组合具有古怪的召唤力,足以促成一幅可怕画作的诞生:年轻人和布娃娃。他抱着诺问的姿势让我有所感悟,但又不敢触碰那个念头。我见识很多,你个死男人。我全都看到啦。一切的一切我都了解。可惜我不是一幅画,你没法用幻手触摸我,这可太糟了,不是吗?
怀尔曼慌忙站起来,屁股撞在了水池边。他双手摊开瞪着我。我摇摇头——不清楚。现在,厨房里一点不暖和,我却分明感到汗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我听着呢,爹地。”她的声音完全清爽无恙了,又能主宰自己了。
“诺问,”我说,“她叫诺问。我也希望她能,但只有伊丽莎白的铅笔和画才能和我说话。”
“伊瑟?还有一件事。”
“你怎么知道?”
对我来说,她人没事是最重要的。对她来说,我人没事才最重要。我俩都没事。这就是愚不可及的艺术家当时所想的。我告诉她,明天再给她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