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九)
杰克的手动了一下。诺问的脑袋轻轻摇摆,暗示南·梅尔达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希望他说得有道理,我再次接到一号外线,摁下罗德岛的区码,再是759-082。手指没有一丝犹疑。也摁下了最后一位数。远在普罗维登斯的某处,有一台电话开始响铃。
我把画着马夫查理的那本速写塞到最下面,又回到厨房的那张画上:南·梅尔达低下头,小女孩仰着头,还用手比画着——嘘!——静静不动的布娃娃坐靠面包盒,目睹了这一切。“你看到了吗?”我问怀尔曼,“你明白了吗?”
没关系的,我脑海中的卡曼对我说,对挑战记忆的人来说,数字键盘电话犹如天赐之物。如果你能聚精会神,摁下已有的数字,就会轻而易举地摁下最后一个键。那是你肌肉的记忆力在起作用。
“对咯,”诺问说,“就是他吓坏了梅尔达的小姑娘们。应该没错。”
很长时间没有回答。我开始假定,远在普罗维登斯的那个不知名的人已经挂断电话了。我意识到自己在出汗,汗流浃背,自己都闻得到,活像树上的臭猴子。随后,对方又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句:
“什么——”怀尔曼忍不住了,又摇摇头,“我跟不上了。”
“伊瑟?”
“梅尔达也见过青蛙,”诺问说,“被姑娘们叫作大男孩的那只蛙。长牙齿的那只蛙。就是那时候,她把莉比堵在厨房里,让她开口。”
“埃德加,”怀尔曼说,“刚才那一下,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就像是——”
终于有用了。“爹……地?”断句残词中恍然有一种惊奇。
“闭嘴!”诺问叫起来,“别去管那条胳膊!你马上就有东西看了,我说真的!”
“甜心小姐!”我大声喊起来,“甜心小姐!我看你敢不敢挂这通电话!”
我画得飞快,马夫雕像的形象泛出白纸,就像从浓雾中走出来。太快了,笔触随意而匆忙,但精华犹存:洞察世事的眼神,宽阔的大嘴,也许欢欣、也许歹毒的笑脸。我来不及给衬衫和裤子上色,但还是用正红色(我的)勾勒出了裤筒,再寥寥几笔添上那顶可恶至极的帽子。帽子一画完,你就能辨认出这张笑脸的真面目:噩梦。
那一刹那我肯定自己猜错了号码。接电话的是女性,但听来比我女儿老。老很多,而且像是嗑了药。但我克制住自己,没冲口而出“打错了”并即刻挂断。她听起来很累,帕姆之前说过,但如果这真的是伊瑟,她岂止是累呀,简直是虚弱得要死。
“一开始,梅尔达以为查理的那套故事只是小女孩们用来吓唬对方的,是不是?”
“嗯—喂?……谁……是谁?”
诺问又呀呀笑起来,但鞋扣做的眼睛透露出的只能是骇然。当然,那样的眼睛,你想让它们流露什么情感都可以,不是吗?“宝贝,你说对了。但当她亲眼看到草坪那头的大男孩要穿过车道、走进树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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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答。我感到她真的就要挂了。窗外,风声呼号,大浪拍岸。
“让我看!”诺问喊着,“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画对了!”
“伊瑟!”
我把画拿给娃娃看,她笔直地端坐在杰克的腿上,杰克则懒洋洋地靠在楼梯一侧的墙上,呆呆望着客厅深处。
“嗯—喂?……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