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九)
“要我猜,是泳池里的香水。”怀尔曼说,“杰克,我喜欢早上的泥土味。”
怀尔曼出来时,双手拎着野餐篮的把手,头上还扣着三顶长舌帽。约翰·伊斯特雷克的箭枪夹在腋下。“手电筒在篮子里呢,”他说,“滴露杀虫剂,还有三副园艺手套,都是我在花棚里拿的。”
“是么,可现在是下午啦。”
“我挺好的。”我又说了一遍,伸手罩在他脖颈上。我突然意识到,除了握手,这或许是我第一次触摸到他。
“大概吧,不过——”我的眼角突然扫到什么动静——黑黑的一片——便扭头去看大屋。什么也没看到。
7
“怎么了?”怀尔曼问。
“是的,我们走。”
“没什么,大概神经过敏。”我说。
“那不是小路,”杰克在尝试推测我的想法,“那曾经是条路。不是铺砌的,只是条土路,但都一样。从大屋到沙滩不过是十分钟的路,谁会想费事铺一条路呢?”
“老天爷啊,快关掉!”怀尔曼近乎哀叫起来。
怀尔曼摇摇头,“不知道。”
杰克把车倒入岛路向南开去。只是出于好奇,我摁下了收音机开关。结果蹿出来的歌是比利·瑞·塞勒斯的《痛彻心扉》。杰克连连呻吟,伸手去摸旋扭,恐怕是想调到骨头频道。比利登时被一阵震耳欲聋的空噪音吞没了。
“埃德加?”
我望着网球场边的苍鹭。它站在网边,像破钟上的指针般僵直而立,无情地望着我。那没有错;大体说来,这就是个无情的世界。
海湾吹来的轻风略微改变了风向,退向了南面。回风带来一股腐败气息。
“是。但已经一点一刻了,埃德加。要是我们真打算走,现在能出发了吗?”
杰克往后一缩,五官挤成一堆儿。“这是什么味儿啊!”
“太棒了。”我说。
我想要杰克开车,让怀尔曼坐在后座。怀尔曼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自有理由,心想不用多久事实就会应验我的预言。“如果我判断有误,”我又加了一句,“谁也不会比我更开心。”
“毫无头绪。”
8
“恐怕他在下面找到的东西不只是七零八碎的小东西。”杰克说。
现在我有了记忆。虽然记得不尽完美,至今还经常搞混姓名、颠倒某些事发生的前后顺序,但对那天我们向岛南行进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都记忆犹新——就像第一部令我动容的电影,或第一幅令我屏息凝神的佳画(汤马斯·哈特·本顿的《雹暴》)。尽管一开始,我只有阴冷之感,无法融入身外之境,像个略感倦怠的艺术赞助者在二流博物馆里观赏某幅画。直到杰克在半截楼梯里找到那只娃娃,我才恍然大悟:我不是在观赏,而已身临其境。而且,除非能制止她,否则我们谁也无法回头。我早知她的力量强大;如果她能将魔爪伸到奥马哈或明尼苏达,将某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又抵达普罗维登斯完成残酷的杀戮,她当然是强大的。但我仍然低估了她。直到我们最终步入岛南端的那栋古屋,我才真正领悟到,珀尔塞是何等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