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六)
“图块(block)?”我知道这个词在橄榄球赛中是阻拦的意思,除此之外就毫无头绪。“这是什么意思?”
倒不是说没时间东张西望。祝贺之词好像没完没了,既恭贺我的画展开幕,也恭祝幻灯片演讲圆满完成。但是,起码,我尚不需要招架哪位来客对我的绘画技艺发表批评或攻击,因为原画(外加几张用彩色铅笔画的速写)全都藏在大厅后的两间大屋子里,锁得紧紧的,保护得好好的。而且,我还找到了避免被热情群众压垮的独家秘籍:如果您是独臂残疾人士,那就得让您仅存的爪子始终攥着只培根焗虾。
“算了,当我没说。在《怀尔曼目视西方》里——这幅画实在令人叹为观止,顺便夸你一下——那个大脑,你是如何设置细节的?”
梦游感持续到演讲会后在斯高图举办的接待会。第一杯香槟(细长的杯子比顶针箍粗不了多少)刚吞下肚,第二杯就塞到了我手里。素不相识的人接踵而来,向我敬酒。有人连叫带嚷“听,快听!”还有人在高喊“艺术大师!”我扭头四顾,想看到新朋友们,却一个也没见到。
“有很多艺术家在一幅画上耗费几个月心血,效果却不及你的作品一半感人。当然,也有通宵狂欢、浪费大好清晨的一些人。但你……你像个流水线工人一样炮制出这些画,像个杂志排版工,要不就是……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漫画家!”
杰克也朝我走来,一路上还不忘拦截下两杯细如管箫的香槟。我的家务总管胡安妮塔也跟着他,穿着一套粉色套装,显得利落又时髦。她取了一串虾,但谢绝了香槟。他把第二杯酒递给我,等我把最后一口虾肉都吞下去,才举杯和我碰杯。
“我从小生活在崇尚勤劳苦干的环境里。自创公司时,我的工作时间比现在长得多,因为再好的员工也抵不上一个勤奋的老板。”
“说定了。”话虽这么说,我真想告诉她,如果她要坚持说法语,那采访的事儿就得等到我扣上马奈贝雷帽再说了。她挥手作别,临走前还吻了吻达里奥的面颊,然后便消失在迷人芬芳的三月夜色中。
她颔首表示同意,“不是对每个人都行得通,但你认定了这条金科玉律,那就真的是无上真理。我明白。”
“这是真迹吗?”我问。
杰克又拿了一串虾递给胡安妮塔。“可以抽空和您说几句话吗?”
“货真价值,”她没有转过身看我,“泳衣女郎也是真人。玛莉·爱尔,坦帕的吉杰特,约为一九六二年。”说完,她转向我,面色很难看。“把录音机关掉。采访结束了。”
“谢谢。”
我按下了停止键。
“噢,我们会有些新话题的。”说着,手里的香槟酒杯划了一道弧线,趁四处游走的侍应生经过时放进托盘里,同时,还从一九五〇年代式样的猫女眼镜框后飞给我一个媚眼。她要不这样倒还不算讨人厌。“后天,先生,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我只是把那种……你懂,那种信条……搬到了现在所做的事情上。那就好了。该死,不止是好,而是好极了。我打开收音机……就好像进入了恍惚的出神状况……然后就开始画……”我脸红了,“我没想过要打破世界纪录什么的……”
“当然,”我说,“尽管我不知道还能告诉你什么,我想,今晚我已经一吐为快了。”
“那我当然知道。”她说,“告诉我,你用图块对应法吗?”
玛莉·爱尔过来问,采访约定是否还作数。
“恭喜您,埃德加先生,”她说着,瞥了一眼周围,“这些画都很漂亮,但您的画更好看。”
“我想让你听我说,你愿意吗?”
“谢谢,杰克。好听的话不嫌多。”我将香槟一饮而尽(每个细杯子里只能装一口酒),又转身对胡安妮塔说,“你今天绝对是艳压群芳。”
“当然。”
“祝贺,老板,您震惊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