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十一)
他看我还站在原地,便咧嘴一笑。“埃德加!成全每一天!”他高喊一句,周围的行人都被他吓一跳,扭头看他。
莉比说,都好。我就画几张,南·梅尔达。
“也让每一天成全你!”我也喊。
她问莉比,一切都好吗?她只敢问这么多,只能问到这个地步。如果盒子里那东西的卷发真的遮住了第三只眼睛——有魔力的千里眼——那就不能不留心一言一行。
“只要你准备好了,就南下墨西哥来找我。只要你想来。”
梅尔达说,不管你带谁去,只需记得把诺问带进来,她还在外头呢。
“我会考虑的。”
她埋头画画,没有抬头。但她说了一句,竟让忧惧的梅尔达突然开心起来。不会的。我会带着珀西。那样天黑我也不怕。
“一定要。上帝与你同在,我的朋友;上帝永远保佑你。”
怀尔曼住了一晚,随后又住了一晚。下午,我们吃上等牛排,喝绿茶,谈山海经,只是不聊过往。后来,我送他去机场,他飞去休斯敦。他会在那儿租辆车,一路往南开。他说,要看看乡村美景。
梅尔达没有尾随阿黛进入厨房,而是顺着前门廊跑向先生的书房,并第一次——在她在此工作的整整七年里——没有敲门就跑了进去。先生正坐在书桌后,领带扯松了,领扣解开了,长裤的背带悬荡在身旁。他手里的折叠金框相架里是苔丝和洛洛的照片。他抬头看着她,这几天眼见着消瘦下来的脸上,一双泪眼红彤彤的。女管家未经许可就闯进来,他没有因此惊异;他仿佛超脱成了无喜无忧、更不会震惊的人,当然,事实很快就会证明,他并非如此。
我提议跟他一起走,做个伴儿,也安全些,但他摇摇头,“你不用盯着怀尔曼迈向新里程。埃德加,我们该在这儿说再见。”
时候到了。游戏该结束了。
“怀尔曼——”我开了口,却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梅尔达说,你会听到我喊你爹地。我一喊,你就要去泳池,把你留在那儿的那些东西捡起来。别让它们整夜留在外头,因为露水会打湿它们的。
“你也是,怀尔曼。你也是。”
内心深处,她仍然难以相信正在发生的事;可与此同时,她又觉得自己的一生好像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我看着他走远,大大的手提袋松松垮垮搭在肩头。我突然无比鲜明地记起爱莫瑞袭击我的那晚,怀尔曼大喊婊子操的狗玩意儿,再把烛台往活死人的脸上砸去。他是那么威武。我希望他能回头,看上最后一眼……果然,他回头了。准是灵犀相通,我母亲准会这么说的。要不,就是有了直觉,那是南·梅尔达的讲法。
她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吗?南·梅尔达只愿她没忘。现在,她必须下楼去了,得看着阿黛。她的男人很快就会来召唤她了。
她刚好看见阿黛的裙裾在后门廊尽头一闪而过,阿黛进了厨房。
他伸手给了我一个拥抱,在我两颊结结实实地亲了两口。“听着,埃德加。第三幕该开演啦。你明白我说的吗?”
梅尔达下楼时依然抚摩着银镯。她很高兴自己在莉比的房间里时能戴着镯子,哪怕那个小瓷女人被放进了铁皮盒。
“明白。”我说。
她只来得及干这些,当她想着无所不知的千里眼,以及它会如何看穿她的想法时,她只敢说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