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十一)
“萨拉索塔有个工匠,能定做银器,”怀尔曼说,“是个手艺高超的墨西哥人。伊斯特雷克小姐有——以前有过——几件他打造的银器。我觉得拜托他没问题,打一个防漏水的容器,能装下手电筒。那样,我们就有双重保险了,保险公司和橄榄球教练不总是宣扬‘双重保险,有备无患’嘛。会费点钱,但有什么要紧?只要遗嘱经过验证,我就会是个超级大富翁。朋友啊朋友,你不服都不行。”
“她夺走了我女儿。她谋杀了伊瑟。你知道,这事非我莫属。”
“中了头彩。”我不假思索地附和道。
怀尔曼把短箭攥在手里,就像举着一把匕首。
“决不。”我说。
杰克点点头,“对啊。我从他腰间拔了一支箭,照他的样做。但若是打持久战,我不知道能撑多久了——她们真的跟疯狗似的。”
我脑海中有个声音,非常轻微,恍如冥想,她说:现在住手,我就让你走。
怀尔曼把射杀爱莫瑞的那支箭重新插回皮带扣里,“说起持久战,我们倒是要好好想想,得给你的新娃娃找个妥善的安身之处啊。埃德加,你有什么主意?”
再过几天就是满月之夜,今天的月亮胖乎乎、黄澄澄的,自东边的天际升起,为杜马岛南端的繁盛密林和约翰·伊斯特雷克废弃老宅的东侧镀上一层暗金色的微光。就在这里,约翰和她的六个女儿,以及女管家曾经快乐地生活过,我猜,直到莉比从马车上跌落,一切才被改写。
“你踩稳梯子了吗?”杰克问,“踩到了吗?”
月光也为覆满苍苔的古老尸骸镀上了暗金色,它倒在厚厚的野草堆里——那草是杰克和怀尔曼从蓄水池盖板旁拔下的。看着爱莫瑞·包尔森的尸骨,高中时代读过的莎士比亚戏剧突然浮出记忆,我大声念道:“五深处,其父安眠……珍珠便是他的双眼。”
蓄水池里的恶臭太浓重了,我的胫骨微感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疾速爬上我的腿。下梯前,我应该把裤管扎紧塞进靴筒里的,但现在折回去再来未免为时已晚。
杰克一个劲儿地发抖,仿佛被湿冷的寒风裹挟着。他当真自己掐了自己一把。这一次,他自我控制得很好。
他小心地把梯子安顿好,仿佛用了一生般漫长的时间,好不容易他满意了,梯子的落脚点在南·梅尔达伸出的双臂(尽管青苔浓密,我仍辨得出那只银镯子)和阿黛的一条腿之间。梯子真的很短,最上头的横档不得不腾空,距离地面还有两英尺。那倒没关系;杰克可以帮我稳住梯子。我想要问他,用什么容器来装瓷偶?可还是没问。他似乎胸有成竹,我决定信他信到底。其实,我也已别无选择了。
他说得对。不知怎的,我实在无法想象珀尔塞会在一支大功率手电筒里再藏身八十年。我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电池筒和灯头间的隔板会有多薄。也想到那一大块掉落在桶身上、砸出致命裂缝的珊瑚石壁,只是巧合……还是说,经年累月的意念力终于赢得了持久战?或许,那就是珀尔塞版的越狱?用磨尖的意志汤勺挖穿狱室墙壁?
“别担心。”他说着,搬起木梯,又递给我手电。“照着下面,埃德加。我需要两只手做这事。”
无论如何,手电筒已完成了历史使命。上帝保佑杰克·坎托里的实用主义精神。哦不,这样未免太小气了。上帝保佑杰克。
“好吧。”怀尔曼看了看杰克,“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了:防漏水的容器?”
我用肚皮贴着梯子爬下了地洞。杰克抓着我的肩膀。怀尔曼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搭上短箭的箭枪,腰带里还插着三支银头箭。手电筒搁在他俩之间的地面上,对着一堆连根拔起的野草和藤蔓射出一道雪白的光柱。
怀尔曼弯下腰,捡起一根污迹斑驳的瘦长臂骨。它响也没响一声就断成了三截。爱莫瑞·包尔森在翡翠汤里泡得太久太久了。一支短箭插在肋骨间。怀尔曼想把箭拔出来,但不得不先把箭头从泥地里拔出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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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不及再搭一支箭瞄准,那是怎么赶跑地狱双生女的?”我问。
怀尔曼看着我,毫无惊异之色。“你也听到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