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五)
“查查你的X光片。”我说,“四点左右到我这儿来。我想先睡个午觉。还有,记着带点吃的来。画画会让我饿。”我本想修正一下,是画某种类型的画。但我想自己说得已经够多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跟你这么说吧,离开她变得越来越难。再来个新陪护,她该怎么办?新来的人不会知道她喜欢在清晨的木栈道尽头喝咖啡……也不会知道要假装把那该死的饼干桶扔到锦鲤池里……而她不能再解释了,因为现在她已经陷到云里雾里了。”
6
“你在听吗,朋友?”
他有点吓着我了。“怀尔曼——”
“我在,”我答,“今天晚一点,你能让安妮玛莉·惠瑟尔过来帮几个小时的忙吗?”
“如果我死了——我也会死的,我会像布朗先生一样睡着睡着就死了——你必须接管这里的一切,直到房地产商找到新住户为止。这不难办到,你就可以在这里画画。这儿的光线多棒啊,不是吗?光线棒极了!”
“为什么?要干吗?”
“列侬·麦卡尼,”我说,“一九六八年。别跟我说这次我又说错了。”
他又一次提出要用高尔夫车送我回浓粉屋。我对他说,走着回去就很好,但不介意喝完一杯鲜橙汁再走。
他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沉默多久。但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最后,他说:“你干了什么,埃德加?告诉怀尔曼。告诉好爹地。”
3
我想过要跟他说,我没做什么坏事。又想到他会检查X光照片文件夹,然后发现少了一张。我还惦记着我吃的三明治——已负伤、但还没身亡。“视力呢?有什么变化吗?”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点子,并为之震动。他站起来,盯着外面的海水。他瘦了。紧绷在颧骨上的皮肉泛着油光。头发打着结,成团垂在耳后,很需要清洗一下。
“那样你就能坐着当模特,让我画幅肖像,”我说,“如果你的眼睛还看不见,我猜想,我就需要画怀尔曼真人了。”
“我会把每件事都写下来——我们的整套规矩,从早到晚。那是我的任务。而你,要监督新的陪护照单全做。答应吗,埃德加?我是说,你也喜欢她,不是吗?你不想看她受到伤害。还有杰克呢!说不定他可以来试试。我知道这么开口不太好,但——”
“你真的做了什么,”他压低了声音,“你已经画过我了?根据记忆?”
他转向我,形容憔悴,不止有一丝疯狂。
“可不是嘛。但我还是要把一切都写下来。以防万一。”
“没有。左灯依然不亮。根据普林西比所言,它算是亮不起来了。这辈子也甭想了。”
我想,他可能说得对。我也想到,如果我不能当场分担一些他的压力,他可能又会在我眼前发癫痫。所以我答应下来。然后,我说:“你会活很久的,比你想的要久得多啊,怀尔曼。”
该死的。可是,难道我心底里不是很清楚活儿还没做完吗?今天早上用油性笔在纸板上的匆匆描画和前一晚狂风急雨般的挥毫泼墨根本无法同日而语。我累了。我今天不想再做什么了,只愿坐看大海,看着太阳沉到浩瀚的翡翠汤里,什么该死的东西都不想再画了。但这画的是怀尔曼啊。怀尔曼,天杀的。
他原地转了一圈,现在,双眼烁烁闪亮,左眼似乎透过一层厚厚的血网看出来。“快答应啊,埃德加!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如果我们不安排好,他们会把她装车拖走,塞进什么人家里,而她过不了一个月就会死在那儿!一星期!我知道的!所以你快答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