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三)
“伊斯特雷克小姐觉得,这就是死去的老爹想要的结果。我也用专业律师的眼光细察过那几份遗嘱了。”
“地税谁来交?”
他似乎很惊讶,接而又大笑,“我越来越中意你喽,小傻瓜。”
怀尔曼警觉起来:“根据你的状况,杜马岛路完全不适于你开车远行。根本没有路的模样。”
“跟我说说这事儿吧。我想知道,为什么不是四车道宽,路两边附带自行车道,还有每码标价八百美元的公寓?”
“因为没人清楚谁拥有地产权?作为开头,这个解释听来如何?”
“你说的当真?”
“真的很。伊斯特雷克小姐自一九五〇年起就拥有从岛南角到苍鹭栖屋的所有地产,没有连带义务或未付资金。关于这点,是绝对不存异议的。都写在所有遗嘱里了。”
“你逗我呢吧。”那屋子从里到外都看不出一丝艺术气息。
“哦,我是说真的,”他说,“亚历山大·考尔德在那儿住过。凯斯·哈宁。马塞尔·杜尚。都是老早的事了,海滩还没侵蚀到那儿,住在那儿不会有坠海的危险。”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萨尔瓦多·达利。”
“别大妈的瞎扯了!”我忍不住叫起来,可看到他一歪脑袋,我又羞愧得满脸涨红。有那么一会儿,我感到旧日激愤又汹涌而来,眼看就要堵住我的脑和喉。我办得到,我在心里说。“对不起。之前我经历了一次事故,所以——”我说不下去,住嘴了。
“这一点不难看出来,”怀尔曼说,“除非你自己没注意到,朋友,你的右边身体少了点零部件。”
“是的。而且有时候我会……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失语,大概是吧。”
“所有遗嘱?不止一份?”
“共有三份。全都是本人手写,都由不同证人确保公正性,谈及杜马岛时的说法也不尽相同。不过,三份遗嘱都认可伊丽莎白·伊斯特雷克从其父亲约翰那里继承杜马岛北端,不带任何附加条件。自此之后,剩余的岛屿领土归属权就对簿公堂。争执了整整六十年,《荒凉山庄》与之相比都成了小菜一碟。”
“我刚才听你说,伊斯特雷克小姐的兄弟姐妹都死了。”
“他们是死了,但她还有好些侄子、外甥,现在还有侄外孙、甥外孙。恰如舍温·威廉姆斯牌的涂料,他们简直能覆盖地球表面。是他们在争执不休,但他们互相狗咬狗,并不是和她打官司。故人的遗嘱里写得明明白白,她的产权仅仅和杜马岛这块地有关,有过两家土地勘测公司来精细划定了她的私人领地,一次在二战爆发前,另一次则是二战结束后。但那充其量只是为了政府档案记录。朋友,你猜怎么着?”
我摇摇头。
“嗯哼。不管怎么样,我没撒谎,达利真的住过。他在你现在的租屋里待了三个星期,一九八一年。”之后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我明白你熬了怎样一段苦。”
“对此我严重怀疑。”我不想出言不逊,但随着话音落下,这种效果却好像已达成。事实上,我真这么觉得。
之后片刻,怀尔曼没说话。破伞布在风中兀自扑打。我有时间去思忖,本来可能发展出一段有趣的友情,而现在不可能了,但当他再次开口时,语气却是那般镇定和愉悦。好像刚才的小小龃龉根本没发生过。
“杜马岛没有开发,仅仅是因为植物生长过度,这算是一部分原因。海滨燕麦草是靠灌溉生长的,但其余那些狗屎根本没有灌溉就长得那样无法无天。最好有人来调研一下,我是这么想的。”
“我和女儿去勘探过一次。岛南端看起来彻底是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