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五)
“他们还没有正式给我办展呢。”
“他们会的。他们要带草拟合同来这儿洽谈不是为了说屁话和笑话。所以你要听我说,现在。你在听吗?”
“当然。”
“个展的时间一定下来——你放心,肯定会办的——你就要有个新星艺术家的范儿,人们指望你抛头露面,你就好好亮个相。接受采访,就从玛莉·爱尔开始,再扩展到报纸、第六频道。如果他们想拿你的截肢做文章,那再好也不过了。”他又在空中划起了方框,“埃德加·弗里曼特,太阳海岸艺术界新星崛起,从悲剧中涅槃重生!”
“她说过两遍,女儿们的事,而且那两次都没有犯糊涂。”
“说不定她是对的,”他说,“也可能是她脑子里那只小蜜蜂飞个不停,让她胡思乱想、信以为真,毕竟,她有两个姐姐死在了这个岛上,当时她才四岁。”
“伊瑟吐了,一路吐在车门上。当我们回到浓粉屋时,她难受得都快走不动路了。”
“可能只是吃坏了肚子,大太阳底下,东西都容易变质。听着——你不想冒险,我尊重你的想法。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把两个女儿安排在一间好酒店里,有二十四小时客房服务,门卫收小费比鸡啄米还勤快。我推荐丽兹卡顿。”
“两个?梅琳达不会——”
“我是开玩笑呢,怀尔曼。”
“我没听懂,”他说。
8
那天晚上,我俩像足球运动员一样狼吞虎咽。我问怀尔曼,看东西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好点了,他无奈地摇摇头。“我的左半世界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埃德加。真希望我可以跟你说情况大有改观,但没办法啊。”
我把南努兹的留言放给他听。怀尔曼哈哈大笑,作出挥拳出击的动作。很难不被他这个乐天派打动,欢欣、愉悦、几近幸福。“出道喽,朋友——这显然是你的新人生啊。我都等不及要看你登上《时代》封面啦。”他抬手划出一个方框形,仿佛要在半空画出一个封面。
他吃完了最后一口,把刀叉往旁边一搁。“你把事儿想歪了,朋友,好在有怀尔曼,他是心存感恩的浑蛋——”
“还没什么事儿需要你感恩呢——”
“——会帮你拨乱反正的。因为我受不了眼看着一堆又一堆烦恼偷走你的幸福。我的老大爷上帝啊,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知道吗?佛罗里达西海岸有多少人巴不得在棕榈大道的画廊里办个展?”
“怀尔曼,你刚刚说老大爷上帝?”
“别偷换主题。”
“这件事儿,只有一点让我烦心,”我说……然后又不得不笑出声来。其实,让我烦心的事有一大堆,包括眼下正在做的大工程,事实是:我浑然不知要把自己带入何等境地。“我女儿可能想来看。就是来过这里的那个女儿。”
“那又怎么了?大多数人还巴不得呢,能让女儿们观赏自己晋升为专业艺术家。最后一块烤面条,你要吃吗?”
我们将它分食而尽。我取了较大的那块,摆了摆艺术家的谱儿。
“我盼着她来。但你的女雇主发过话,杜马岛不是女儿们待的地方,我多少有些相信。”
“我的女雇主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症状越来越明显。坏消息是,她抬手都找不到自己的屁股在哪儿。好消息是,她每天都能认识新朋友,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