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五)
她这么问有多少年了?十二年?十四年?无所谓,我总会记得答案。
“百万千万,还有一份爱藏在你的枕头下。”我说。
等我道了晚安、挂了电话,我开始想,如果卡森·琼斯伤害到我女儿,我会把他杀了的。这想法让我微微一笑,兀自揣度世间有多少父亲曾有过这种念头、下过这种决心?但在所有的父亲里,涂抹几下画笔就能把漫不经心伤女儿心的求婚者杀死的,恐怕只有我一个。
“是的。”我说,心想,这真是成年人世界里才有的伤心。我记得自己偷偷翻出他们手挽手站在路边的合影,用已经消失的右手去触摸照片,然后冲上楼去,残肢腋下夹着瑞芭疾步走到小粉红。那好像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笑脸王子”曾写下:我爱你,南瓜宝宝!但不知为何,那天用维纳斯彩色铅笔(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画的画却像是在挖苦“爱情不朽”这种想法:穿着网球小裙的小女孩,望着浩瀚的海湾。网球散落在她脚边。更多的网球漂浮在卷卷而来的浪头间。
那个女孩是瑞芭,但也是伊瑟,还有……还会是谁?伊丽莎白·伊斯特雷克?
这想法有点漫无边际,但我觉得,是她。
现在的水流更急了。伊丽莎白说过,很快会有激流。你感觉到了吗?
我感觉到了。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从你声音里听出了一点点不安。”
她可怜巴巴地笑了几声,“你太了解我了。事实上,他们现在每到一处都会成为焦点——好评如潮传千里。合唱团本来计划五月十五日就终止巡演,因为有四位演唱者接下去还有别的任务,但票房经纪人又找来了三个新人。布里奇特·安德森都快成大明星了,也已把亚利桑那州的实习牧师计划推延了。那还挺幸运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好像是我不认识的女人说的。“所以,巡演不会在五月中旬结束,相反,延长到了六月底,在中西部也定了演出,最后一场会在旧金山的考厄宫。辉煌时刻,嗯?”下面是我的反问,用了当伊瑟和琳还是小女孩时在车库里上演“芭蕾超级秀”时的语气,但我不记得当时有如此悲伤、夹带讽刺的口吻。
“你担心那家伙和这个布里奇特……?”
“没有!”她立刻反驳,又笑起来,“他说她歌喉动人,能和她同台演唱是他的幸运——他们现在有两首合唱曲目了,以前只有一首——但她为人浅薄,趾高气扬的。还有呢,他希望她能砸点小钱,否则他宁可自己出血,你知道,他不想和她合用一支麦克风。”
我等着。
“爹地,你还在吗?”
“在。”我说,“宝贝,你要好好的,好吗?别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我在这儿的朋友说过,到最后我们都会因自己的忧虑而殚精竭虑。我多少是相信这种说法的。”
“你总能让我的感觉好起来,”她说,“所以我才打电话嘛。我爱你,爸爸。”
“我也爱你。”
“有多爱?”
“好吧。”伊瑟终于说了。
“什么好吧?”
“好吧,我是很担心。”停顿,“有点吧,因为他每天都和她在一辆巴士上,每晚都和她登台演出,而我在这里。”停顿,而且很长时间。“而且我和他通电话时,他听起来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差不多……但不是很一样。”
“那可能是你的想象。”
“是的。有可能。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会有什么事发生——没事,我肯定没什么的——但是万一有事,最好是发生在现在,总比……你知道……我们那个之后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