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五)
你们还没看到幼女杀手的那幅呢,我心里说。
达里奥的笑中并没有幽默的感觉。“千万小心,别把这地方焚毁,好吗?”
“好的——烧毁可就糟了。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我可以把部分作品储藏在你们画廊吗?”
“当然可以。”南努兹说。
直到他们的沉默让我再也忍受不了时,我主动打破寂静,“多谢指点我使用力克媒介剂。很管用。要用我女儿们的话说就是:酷毙了。”
南努兹好像没听到。他顺着一个方向往前看,吉田和他反向。谁也没问起画架上盖着白布的大画;我猜想,那大概是他们那行的基本礼仪吧。我们身下,海贝喃喃。不知何处,很远很远,有辆滑水艇嗡嗡响。我的右臂有点痒,但很轻微,深藏不露,那是在告诉我,它想画画,但还可以等——它知道,画画的时机总会来的。就在太阳下山之前。我会先参考夹在画架两边的数码相片画,然后就会有什么东西来接手,一路画下去,海贝的碾磨声会越来越响,钴蓝的海湾也会渐渐变色,从桃色变成粉色再变成橘色最后就成了<b>红色</b>,那就好了,那就妥了,一切的一切都会安妥。
南努兹和吉田在小粉红门口、也就是楼梯口会合了。他们寥寥数语交换了意见,又一起朝我走来。吉田从牛仔裤的后袋里抽出一个商务信封,正面印有“<b>斯高图画廊草拟合约</b>”的齐整字样。“给,”他说,“请转告怀尔曼先生,为了展出您的画作,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合理的条款修改意见。”
“真的吗?”我问,“你肯定?”
吉田没有笑,“是的,埃德加,我们向您保证。”
11
第二天,达里奥·南努兹和一位合作伙伴就来了。那人叫做杰米·吉田,是个日裔美籍版的道连·格雷。南努兹的捷豹停在门前车道上,他下了车,穿着一条褪了色的直筒牛仔裤,而印有韩日美女嘻哈乐队头像的T恤褪色更重,黑色长发被湾流轻风吹起,看上去只有十八岁。等他走到人行道尽头快进屋时,又好像变成了二十八岁。当我们握手、面对面直视时,我看到他眼角和嘴角的细纹,瞬间他又年近半百了。
“很高兴见到你,”他说,“画廊内外至今都在津津乐道你上次的拜访。玛莉·爱尔又来了三次,询问我们何时与你签约。”
“进屋说吧,”我说,“沙滩那边,我们的朋友怀尔曼打了两次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签合同。”
南努兹笑了,“我们不是干欺骗艺术家的行当,弗里曼特先生。”
“谢谢您,”我说,“谢谢你们二位。”当视线从吉田转向南努兹时,我看到他在笑。“达里奥,真的万分感激。”
达里奥环视画作,笑了一声,抬起双手又放下,“我认为,表达谢意的应该是我们,埃德加。”
“这些画的明晰度让我过目难忘,”吉田说,“还有它们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认为该说是……洞彻世相。这些画面会令观赏者心悦诚服,但也不会吞噬观者的感受,令其麻痹。另外,让我惊诧的是您的神速。您就是决堤之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器晚成的艺术家通常被形容成决堤之口,”南努兹说,“倾囊而出般汹涌地创作,仿佛是为了弥补失去的时光。不过……几个月内就完成四十幅……几个星期,实在是……”
“埃德加,记得吗?你们愿意先来点咖啡吗?”
“先看画,”杰米·吉田说,“再喝咖啡。”
我深呼吸一下,“好的。请上二楼。”
12
我把怀尔曼的肖像盖起来了(仍是轮廓模糊的草图,脑体在四分之三处悬空飘浮),媞娜·加里波第和布朗糖果的那幅画被藏进了楼下衣柜里,不见天日(和《福利之友》和红袍人像放在一起),但剩下的画作都已展露在外,靠墙而立。现在的画已能围满两面墙,第三面墙也占了大半;共有四十一幅,包括《女孩与船》系列中的五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