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十一)
他耸耸肩,“湾流公司的专机真不错,自由自在。没有站成一排的保安,没人翻你的随身小包,以防你把小罐的剃须沫改装成炸弹。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笔直朝北飞,甚至没在亚特兰大停一停。多谢啦……其实,现在的我好像也负担得起私人飞机了。”
“那我猜,你和伊丽莎白的亲戚们都谈妥了?”
“是啊。听从了你的建议。用大屋和岛北的地权抵换现金和保险。他们觉得可赚了一大笔呢。我都猜得到他们的律师在心里是怎么嘀咕的:‘怀尔曼是个律师,但现在成了委托人就笨得要死。’”
“原来,这条船上不只我是老狐狸。”
“巧夺天工啊。”我说。
“可不是嘛。”怀尔曼附和着,欣赏夕阳在我手中转动的银筒上照出斑斓反光。“光溜溜的,也没什么能用钩子勾起来。不过,我还是觉得把它沉到加拿大边境的哪个湖里更让人放心。”
“那儿才真的有可能有人撒网捕鱼呢。”我说,“藏在眼皮底下才更安全,这思路不错。”
三个年轻女子穿着运动装驾船驶过。她们朝我们招招手。我们也招招手。有个女孩喊,“我们爱帅哥!”三人便笑作一团。
怀尔曼笑着朝她们挥手致敬,又转身接着问我:“这湖有多深?你知道吗?那个橙色小标记说明你知道喽?”
但眼下,我只想坐在这里,聆听海贝呢喃,那不再像是我的声音了,谁的声音都不像。眼下,我只想独自坐在沙滩上,眺望着海湾,追忆我的爱女,伊瑟·玛莉·弗里曼特:出生时重六磅四盎司,说的第一个词是“狗狗”,还曾举着一张美术纸兴高采烈地奔回家,欢声喊道,“爹地!我画了一张画送给你!”画上,有一只大大的褐色气球。
伊瑟·玛莉·弗里曼特。
我将她深藏在记忆里。
二十二 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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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我会跟你说的。我做了点关于法伦湖的小调查——或许有点晚,我和帕姆买下紫苑巷的湖畔别墅已有二十五年了。平均深度是九十一英尺……但这里除外,这儿有个裂沟。”
怀尔曼的神色这才松弛下来,他把帽檐往后推推,“啊哈,埃德加,怀尔曼认为你宝刀未老——还是精得像狐狸。”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那个橙色浮标之下,水深三百八十英尺。少说也有三百八。绝对比墨西哥海湾边的碎珊瑚石围的蓄水池强多啦,那顶多才二十英尺深。”
“阿门。”
“瞧你这样子,好像放心了吧,怀尔曼。”
我驾着小船驶到法伦湖的中央,然后关了马达。我们的船慢慢地向橙色标记靠拢,那是我先前留在那儿的。湖面上有几条游船来来回回地驶过,划破光滑如镜面的湖水,但没有帆船;那天,一丝风也没有。游乐场里有几个孩子在玩耍,野餐区也有三五个人,最靠近我们的环湖步道上也有一两个人影。但总体来说,作为一片城内的湖区,这儿已经算很空了。
怀尔曼戴着渔夫帽,穿着套头衫,完全没了佛罗里达的派头,看起来反而有点怪。他忍不住对此情此景大发议论。
“学期还没结束,”我说,“再过几星期,这儿就会热闹起来,到处都有船开来开去。”
他有点不安,“把她放在这儿,妥当吗?朋友?我是说,如果有谁来钓鱼,撒个网把她捞上来,那可——”
“法伦湖禁止渔网捕鱼。”我说,“垂钓的人也很少见。来这个湖的大都是观光客。会有人游泳,但都在近岸的区域。”我弯下腰,捡起萨拉索塔银匠制的圆筒。长约三英尺,一头的螺丝盖拧死了。里面注满了清水,而那只注满了矿泉水的手电筒就装在里面。珀尔塞被封存在双重黑暗中,睡在两层清水的覆盖之下。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越睡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