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作画(十一)
谷仓内部相当阴暗,并不仅是因为隆起的山丘挡住了海湾和我们之间的天光。外面依然很亮堂,石板屋顶上也有足够多的裂缝能泻下日光,但蔓生植物将光线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从我们头顶漫射下来的光线是浓重的绿色,让人很难放心。
外屋的中央区域是空的,只有一辆古老的拖拉机,笨重的车轴上一个轮子也没有了,但强力手电筒光在工具台区搜寻到了一些积满尘埃的旧工具,还有一把木梯杵在墙边。梯子脏极了,而且短得令人绝望。怀尔曼打着手电,杰克踩着光点一步步爬上梯子。他在第二个横档上蹦了蹦,我们都听到吱嘎一声,情况很不妙。
“别在上面蹦跶了,把它搬到门边去。”我说,“那是个梯子,不是个蹦床。”
“我没把握嘛,”他说,“佛罗里达的气候可不利于木梯的长久养护。”
“一只死苍鹭。”怀尔曼的声音有点颤抖。他戳了戳那堆羽毛,又把我靴子上的鸟毛拂去。“看在上帝的分上,千万别告诉鱼类野生频道。射杀这么一只鸟,大概要罚我五万美元,再坐五年牢。”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他一耸肩,“管他呢!你跟我说过,要是看到它就开枪。咱们可是血盟兄弟哇。”
“但你先把枪拔出来了。”
“大概就是梅尔达所说的那种直觉吧,她戴上了妈妈的银手镯,我掏出了沙漠之鹰。”怀尔曼一脸严肃地说,“没错,有东西在监视我们,但甭管那么多啦。你女儿惨遭毒手之后,我得说,我们该帮你一把。先把眼前的事干掉。”
“找到了!”杰克喊出声来,当真露出了笑颜。
“你怎么他妈的也看到了。”怀尔曼愤愤不平,又问,“在哪儿啊?”
“网球场后面。”
怀尔曼朝那边望了望,刚想说他还是没瞅见,却截住了话头。“我真是个浑蛋操的,”他说,“那该死的玩意儿头冲下,是不是?”
“是的。因为雕像没有真的腿脚可以站立,所以你只能看到方形的铁基座。查理就是标志物,朋友。但首先我们需要去一次谷仓。”
“我会的,你只要枪不离手就好。”我说。
“哦,你就瞧好吧。”
“杰克?你能当场学学如何用箭枪吗?”
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有了一个箭枪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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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外屋完全被疯长的植物覆盖了,谷仓里黑漆漆的,闷热得很。我无法预料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也没想到怀尔曼拔出了沙漠之鹰自动手枪——直到枪声响起我才恍然明白。
拉门是嵌在滑轨里的,滑轮已在经年累月的锈蚀中僵死了,两扇门隔着八英尺,却再也拉不开了。灰绿色的寄生藤如帘幕垂下,自上而下遮住了两扇门之间的空隙。
“我们要找的是——”我的话音未落,那只苍鹭突然拍打翅膀向我飞来,锐利的蓝眼睛射出恶狠狠的凶光,长脖子向前抻着,黄色的鸟嘴噼啪叩响。它一穿过门缝便加速飞来,我肯定它是瞄准了我的双眼而来。就在这时,沙漠之鹰怒吼一声,鸟眼的蓝色凶光顿时消失,一同轰飞的还有半拉脑袋,溅出一阵血雾。它仍然冲撞到我身上,但轻飘飘的,像一团空心乱麻,最后跌落在我脚边。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分明响起一声尖利、刺耳、充满怒气的咆哮。
不只是我听到了。怀尔曼向后一缩身。杰克放下野餐篮的拎手,慌忙用掌根捂住耳朵。咆哮声渐渐消失了。